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在醉酒中連結婚證都領過了。他翻看了結婚證,才知道自己的老婆叫倪雪,無論從名字的筆畫到人物的面孔,都讓他感覺到無比的陌生??粗采系呐?,他當場就蒙了。
生米煮成了熟飯,眼瞅著都煳鍋了。李淼一咬牙,拿出了所有的積蓄,兩人緊鑼密鼓地籌備婚禮,通知了父母和親朋好友,送出去了喜帖,預訂了酒店……李淼忙得連褲子都沒來得及脫下來,突然就發(fā)現新娘懷孕了,已經懷了三個月。李淼覺得這次麻煩大了,玩兒砸了。
他一直覺得這件事情很丟臉,十八代祖宗的臉都丟光了,不僅丟了自己的臉,連鬼臉都丟光了。嚴格意義上,李淼頭上這頂艷麗的綠帽子,還不屬于正規(guī)的途徑,而是稀里糊涂給自己搶了一頂綠帽子。事已至此,婚是一定要結的,他決定咬緊牙關,大牙都咬碎了一整副,半夜里哭醒了好幾次。權衡利弊,他始終都沒有勇氣離開現在的生活,至少暫時還擁有尊嚴、親情、工作、朋友。他想硬著頭皮把這件事兒裝過去,做人嘛,在社會上裝才是關鍵,裝得像不像不是問題,裝得有人信就成,畢竟見識過大世面的人不多。當他做出這個決定以后,他的人生正式開啟了跑題模式。
他問我,他是不是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我瞅了一眼窗外的世界,這個世界壓根兒就沒正常過。
我說:“年輕的時候,誰還沒干過幾件荒唐事兒,誰還沒鬧過幾次笑話。鬧笑話不害臊,你根本不會在乎,你害臊的是看笑話的人太多?!?/p>
他揪起來我的衣領,嚴肅地警告我說:“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p>
我委屈地掙脫了他,挺起腰桿說:“誰站著說話了?誰腰不疼了?這些年,都他媽在跪著說話了?!?/p>
他失落地重新坐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用的牙膏是狗屎牌的嗎?太臭了?!?/p>
李淼在強顏歡笑。我安慰他,說:“我們都只是一般人,恰好又成了一般人中的失敗者,一般人是不會注意失敗者的?!?/p>
李淼說:“你想我怎么辦?死給你看?”
我說:“你死不死跟我沒關系,我只想拿回屬于我的東西?!?/p>
接下來我們無言以對,陷入了沉默。這個城市充滿了想象,我承認我在編織一個又一個的夢,并且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那些虛無縹緲的夢里。
我意識到這個主題太宏大,這牛吹大發(fā)了,對他說:“大家都在做夢,可總要有人醒著,萬一做夢的時候遭了賊就麻煩了?!?/p>
他說:“誰是賊?”
我說:“誰是賊這重要嗎?問題的重點不在于是誰。誰有賊心,誰就是賊!誰拿了不該拿的東西,誰就是賊!”
他“哦”了一聲,若有所思,恍然大悟地說:“你指的是……”
我打斷了他繼續(xù)說下去,說:“我什么都沒指,是你想得太多。有些事情說不得,不得說,多說是錯,說多是劫?!?/p>
他突然頓悟,對我肅然起敬,說:“我懂,我懂,你是明白人,對社會的認知一針見血,有品位,有深度,有見地?!?/p>
我說:“你懂個屁,我指的是住在我隔壁的三胖,一直懷疑他是個賊,我的大咪就是被他偷的?!?/p>
他問:“大咪是……”
我說:“我的狗,估計這會兒在他鍋里都燉了好幾天了?!?/p>
他惋惜地問:“你沒去找他討個說法?”
我哀怨地說:“想得美,哪兒敢呀!這會兒他巴不得把我一起給燉了?!?/p>
他憤怒地說:“太過分了,這人有病吧。”
李淼似乎看出了什么,搖頭說:“不對,你是不是得罪過他?”
我說:“別鬧了,你看我像得罪人的主嗎?”
他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