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歌的挑釁,徹底激發(fā)了陳方心底那微弱的受到壓抑的魔術(shù)情愫。
所以,他決定回方家村一趟,挖出宅院中的那顆老松樹下的袍子。
沒錯,陳方?jīng)Q定--割袍斷義,做一名魔術(shù)新生,去完成自己心里的愿望。黎明在期望中姍姍來遲,細雨朦朧漸而退卻,一絲晨曦從東方最遠處飄起。陳方認認真真地收拾了一番,臨出門對著鏡子整了整衣領(lǐng):"陳方,你,從今天開始不再是一名小偷,而是一名魔術(shù)師。"陳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感覺起了雞皮疙瘩,但這句話卻堅定地刻在了他的心里。為了趕早班車,陳方來不及去食堂請假,想了想,給骰子吳留了一張紙條,謊稱今天是養(yǎng)父的生日,他要回去祭墓,希望骰子吳能給他請個假。然后出了門打了輛的士直奔長途汽車站,買了票登上車,透過后窗,陳方看著漸遠的滄江市暗暗發(fā)誓,等再回來的時候,自己將不再是小偷。一路顛簸,陳方抵達方家村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
陳方回到生活九年的鄉(xiāng)村故土,心情復(fù)雜,這次回來不是衣錦還鄉(xiāng),而是割袍斷義,讓他身懷內(nèi)疚還有忐忑,不知如何面對。他來到養(yǎng)父的墓前,深深跪倒,面對方連山蒼白的笑容,久久不語,以示不孝的罪過。"父親,陳方過來看你了。"陳方略帶哽咽:"還記得你跟我說的話,我這次來……就是想挖開老松樹,請您原諒。"言罷,他重重叩首在地。而照片上,方連山還是慈祥地微笑,目向西方。陳方祭奠完養(yǎng)父之后回到宅院,推開破舊的院門,院內(nèi)一片凄涼,滿院之中長滿了嫩綠的青草,密密麻麻的,可以想象再過些日子它們會將這里據(jù)為己有鳩占鵲巢。物是人非,雖只四日不歸,荒涼卻如這般。
陳方放下行李,從一間側(cè)室找出一把鋤頭,把院落當中青草除凈,來到祠堂,點燃案臺上的白蠟,裊裊青煙彌漫,恍如隔世,仿佛又回到十二歲那年三指起誓的日子。陳方坐了一會,終下決定,提起鋤頭奔到老松樹前,舉頭望了望樹頂?shù)闹θ~,又圍著樹干轉(zhuǎn)了幾圈,手掌在樹皮上摩擦。此時又是一個夕陽西下、蒼穹晚霞的日子,似乎老天在用輪回訴說一段往事。陳方走到方連山說的地方,舉起鋤頭使勁地挖了下去,院子里響起鏗鏗創(chuàng)土的聲音。大約挖了一米半,稀松的土壤里出現(xiàn)一段紅色的布料。陳方放下鋤頭,呵護著掃了掃上面的塵土,輕輕取出--是一件紅色的布料包裹著一樣?xùn)|西。陳方小心掀開布料,里面露出一個牛皮信封,將信封拆開,是一封信,細細讀來,竟是方連山留給陳方的。陳方: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看到這封信,但我不知道是在我死后的多長時間里。你是一個孝順的孩子,我知道,在我有生之年,你不會挖開松樹。
既然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看到了這封信,那么想必你已經(jīng)做好了割袍斷義的準備。我知道你對魔術(shù)的癡迷。記得你第一次見到魔術(shù)時眼睛閃爍著的光芒,我就斷定你已經(jīng)為它著迷了。因為,那時候的你,就像小時候的我一樣。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我甚至在想,會不會等我死后,你就會忘記誓言,直接找一位魔術(shù)師拜在門下。請原諒我這么想。
假如,你真的看到了這封信,說明你還存在一顆跳動的良心。同時,你遵守諾言的行為也為你自己贏得了一分機會。滄江齋的教員實驗樓里,左邊第一間實驗室的地下,在十年前我埋了一樣?xùn)|西。如果你還沒有離開滄江齋,在見到這封信后,我想那件東西就是你的了。但請你記住,這樣?xùn)|西只能幫助你成為一位魔術(shù)師,上面所寫萬萬不可泄露,不然將引來天大的麻煩。方連山陳方感覺自己在做夢,這封簡短的信件就是一場毫不靠譜的夢。
他久久凝望著自己手里的信和袍子--原來,養(yǎng)父早已經(jīng)預(yù)料到這一天。
陳方垂目,感覺天上一雙眼睛在注視著他,他覺得有些愧疚,心情很低落,不知道是自己終究還是違背了誓言,還是對方連山的"寬厚仁慈"覺得有些虧欠,反正現(xiàn)在他的心里五味雜陳。知子莫若父。陳方想,雖然不是親生父子,但方連山對他的了解堪比親生。不過,現(xiàn)在一切都遲了,他已經(jīng)挖開了松樹,也已經(jīng)閱讀了信件,更知道了在滄江齋里有一件東西可以幫助他成為一個魔術(shù)師。方連山很早就說過陳方是個誠實的孩子,現(xiàn)在能做的,就只有割袍斷義。這其實是一種無奈,作繭自縛的無奈。
陳方將信疊好,對著養(yǎng)父墓地的方向跪倒,高舉紅色布袍。
夕陽終落山,一聲撕扯響徹。
陳方回到弄堂,走進祠堂,蠟燭還在燃燒。
他掏出信紙,點燃,扔進屋里的火盆。
陳方望著熊熊的火焰,漸漸出神,火光映紅了他年輕帥氣的面孔。
忽然,院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一個聲音傳來:"姑娘,這里就是老方家。你來得不巧,方老頭前些天病逝,他唯一的兒子也出外打工了,現(xiàn)在家里沒人,只有這么一座院子空著,你也看不到什么。""沒事兒,我受一個朋友所托,就是過來看看。""咦?門怎么沒上鎖?"院門被人推開,"是陳方回來了嗎?"陳方應(yīng)道:"李大娘,是我回來了。"陳方連忙迎了出去,門前正有一老一少兩個女人站著。
老的自然是李大娘,少的--陳方不認識,天色朦朧,也看不清樣子,但依稀中,只能辨出年少的女子身材婀娜,長發(fā)垂肩,背著一個簡單的挎包,俏生生地站在那。陳方一愣,就聽少女問道:"你是陳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