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溥韜思索了片刻，說：“一下子我也不知道該從哪說起……這么跟你說吧，三十五歲以前的我，就像是一條生活在山間小溪里的魚，雖然在激流里沖過浪、在險灘上跳過舞、在峻瀑上健過身、在深潭里游過泳，但只要是淡水，無論多么惡劣的地理或環(huán)境，我都能揮灑自如。但是三年前，我這條自以為是的山間小魚，突然被扔進了大海，不僅要迅速適應大海的博大浩瀚，還要接受海水的濃烈，以及隨時接受兇猛魚類的挑戰(zhàn)。原以為自己是個從大熔爐里走出來的人，一定會堅不可摧?？墒?，環(huán)境的變化和心理上的落差，導致我焦躁、失眠。三年過去了，我現(xiàn)在有種即將被淹死或被吞噬的感覺。”說到這里，黃溥韜臉上呈現(xiàn)出溺水身亡者浮出水面后的表情。

“既然能在激流里沖浪，險灘上跳舞還在深潭里游過泳，又經歷過大熔爐，應該屬于飽經歷練、百折不撓的人啊，為什么出現(xiàn)這種狀態(tài)呢？”

“這個你不太了解，大熔爐里鍛造出來的鋼，質量雖好，卻至純，易折，缺少應有的柔韌性。部隊是跟地方完全不同的兩重天。一點兒也不吹牛，在訓練場上，我如猛虎蛟龍，一進入社會，就像是一個幼兒園的孩子。”

“你可以選擇不轉業(yè)?。?rdquo;這個話題超出了咨詢的范圍，但出于好奇，水柏晗還是問了。

“我確實沒想過要轉業(yè)，但是……家里急需一筆數(shù)額較大的費用，實在沒辦法，我選擇了轉業(yè)，哦！應該是叫自主擇業(yè)。間接地說，為了得到這筆錢，我把自己賣了，賣給了地方。”

“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事，需要你賣掉自己呢？”水柏晗覺得靠近了主題。

“這個……話說來很長很長……能不能揀迫切需要解決的說？”黃溥韜遲疑地問。

“可以！”

“我現(xiàn)在失眠，精神抑郁，吃不下飯，還總想發(fā)脾氣！怎么辦？”黃溥韜懊惱地問。

“要想解決這些問題，就得找到引發(fā)問題的根，如果只想解決睡覺吃飯問題，那么簡單，給你開一堆藥你按時服用就解決了。但是你不可能一輩子都依賴這些藥吧，那樣的話，早晚你會變成傻子的。”

黃溥韜奇怪地問：“為什么？”

“是藥三分毒，那些靜氣安神控制情緒的藥，尤其是西藥，副作用很大，不但容易產生依賴性，還有損大腦和身體健康。”

“那怎么辦？”

“從根開始，也就是造成你吃不下睡不香煩躁不安心理壓力的根源！”

“根源？在哪里呢？”黃溥韜不安地撓著頭，滿臉的迷惑不解。

丁零零丁零零……桌上的電話響起，是大錢：“喂！水醫(yī)生，這個來訪者的時間已經到了，下一位等著呢！”

水柏晗“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抬頭對黃溥韜說：“這樣吧，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整理一下思緒，咱們再聯(lián)系！”

黃溥韜面露失望之色。

“你回去后，一、找出令你感到痛苦難忘的往事；二、在你人生經歷里，哪一件事對你的打擊最大；三、你失眠的時候都在想什么？是什么原因導致你失眠？為什么焦躁？不要害怕回憶，要想走出心理迷局，就要勇敢地把自己的傷口血淋淋地撕開。”

“我什么時候再來？”

“這個得看你的需要和時間，我隨時恭候你。”

黃溥韜站起來，朝水柏晗笑一下，挺直腰桿轉身離去。當他腳上的鞋敲擊地面，發(fā)出“嘭嚓嘭嚓嘭嚓”強有力又有節(jié)奏的聲音時，水柏晗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叫住了黃溥韜。

“還有事嗎，醫(yī)生？”黃溥韜回身，凝視著水柏晗問。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如果需要，可先跟我電話預約！”水柏晗第一次把自己的手機號給了來訪者。

黃溥韜面露喜色，趕緊點頭說謝謝！

黃溥韜走了，水柏晗閉上眼睛，凝神聽著“嘭嚓嘭嚓嘭嚓”的腳步聲從耳膜里漸漸消失，直到聽不見……睜開眼，一個眼神松散、精神委靡的瘦男人，苦巴巴地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