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渤鑫　廣西大學

我的腳拇指不見了，我和我其他的腳指頭都很傷心。

事情要追溯到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時候開心鎮(zhèn)的出版業(yè)還非常蓬勃，家家戶戶都種書，他們把一支支筆埋在花園里，然后用墨水灌溉，筆桿們就會發(fā)芽生長，每一片葉子都是一張漂亮的書簽，然后枝繁葉茂，鮮花綻放，等到收獲季節(jié)的時候，樹上就結(jié)滿了一本又一本的書籍了。葉子是書簽，果實是書本，你肯定要問，那么樹上開出的花是什么呢？我很嚴肅地告訴你，每一片花瓣，都是——防！偽！標！簽！

書農(nóng)們把書裝到籮筐里，用馬車運到書蟲國賣給書蟲當食物，每筐書賣一顆金豆。剛開始鎮(zhèn)里的書農(nóng)們賺得缽滿瓢盈，但是年復一年，書農(nóng)們的書產(chǎn)量越來越高，多得書蟲們根本吃不完，于是書蟲們就把買下的書當磚頭，堆砌了一座又高又大的書籍宮殿。從此書蟲們就蝸居在書籍宮殿里，啃著里面啃不盡的書，再也不去買書農(nóng)們的書了。就在開心鎮(zhèn)的書農(nóng)們即將面臨失業(yè)的時候，一個救世主出現(xiàn)了，這個救世主就是我家隔壁的隔壁的小骨頭養(yǎng)的那條大黃狗。有一天小骨頭的書園的籬笆沒有閂好，他的大黃狗就鉆進去在一棵書樹下尿了一泡黃黃的尿，結(jié)果那棵樹第二年結(jié)出了一本又一本的黃頁，此事讓開心鎮(zhèn)的書農(nóng)們深受啟發(fā)，于是書農(nóng)們紛紛開始嘗試用不同的液體灌溉書園：比如顏料和洗腳水，用顏料灌溉成長的書樹的葉子都是一張又一張的插畫，成熟的果實則是一本又一本的畫冊或者漫畫書；而用洗腳水灌溉成長的書樹，樹上的每一片葉子都是腳印狀的，據(jù)說某搜索引擎總裁看到了這些腳印狀的葉子之后非常喜歡，立即把這個腳印形狀注冊成了公司標志。而這棵用洗腳水灌溉的書樹結(jié)出的果實，則是一本本蕩氣回腸的青春小說，小說的名字叫《 洗腳水逆流成河 》。

書農(nóng)們種植出了各種新品種的書籍之后，開始對書蟲們大肆宣傳新品種書籍的優(yōu)點，比如有排毒美容提高身體免疫力的功效等等，同時書農(nóng)里如雨后春筍冒出了大量專家，紛紛表示他們經(jīng)過研究發(fā)現(xiàn)長期只食用同一種書籍會導致腳后跟僵硬大門牙結(jié)石等等病狀。接著，更有某蝴蝶在某媒體訪談時表示，其原本只是一只平凡而普通的書蟲，在服用了美美書業(yè)的書籍十個療程之后成功蛻變成了蝴蝶。

全世界的書蟲們都瘋狂了，開心鎮(zhèn)的各式書籍頃刻之間被搶購一空，然而就在這個書農(nóng)們贏來第二春的時刻，書蟲里出現(xiàn)了一只與眾不同的書蟲，它的名字叫小小。小小有著大大的家國情懷，它看著書蟲國的金錢大把大把地流進書農(nóng)的口袋里，它知道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于是它很傷心。它傷心得它們家的水龍頭都感冒了，水龍頭感冒就不停地流鼻涕，水嘩啦啦地淹滿了它的小屋子，也把它家的書給淹了。小小急忙下水去撈書，然而，它撈了半天，也沒有撈到一本書——這些平時一動不動的書在水里就像魚一樣游來游去，一頁頁的書頁就像魚鰭一樣不停地扇動著，而且它們浸泡入水之后，書頁上的文字都像小蝌蚪一樣從書頁上跑了出來，在水里漂來蕩去，小小怕這些小東西會襲擊自己的肛門，急忙用竹籃把這些字撈了起來，堆進了大籮筐里。

撈起文字之后，水里的書籍們就漸漸地開始躁動起來了，接二連三地撲騰出水面，拍出撲通撲通的水聲。

就這樣，小小發(fā)現(xiàn)了書籍養(yǎng)殖法，把書籍放入水中養(yǎng)殖，每天灑幾瓢字下去喂養(yǎng)它們，然后它們交配，然后它們產(chǎn)卵，然后小書籍們破殼成長，然后養(yǎng)殖者用漁網(wǎng)把成年書籍撈起，運往各種酒樓飯店大排檔，糖醋書，燒烤書，清蒸書，書香茄子煲，各種美食應有盡有。

雖然小小發(fā)現(xiàn)書籍養(yǎng)殖法的過程比較簡單，而你若當真認為這一切很簡單，這你就錯了，因為你首先得弄清楚什么樣的書籍喜歡吃什么樣的字符。比如有些書籍比較國際化，喜歡中英字母混著吃，它們就喜歡吃“hi，you剛才eat叉燒bag了嗎”這類句型；有些書籍比較嬌柔，每一頓吃完都要多吃“了啦”兩個字；還有的書籍比較小資，喜歡吃“寂寞”“安生”“浮萍”這類詞；還有的哈韓哈日的，你就得喂它們吃韓語字符和日語字符；有的書籍非主流，它們就喜歡吃“偶”“素”“緋”“”“蔬”這樣的火星文；有的書籍還有怪脾氣，只吃“S”“B”“N”“C”這幾個字母，所以，如果沒掌握八國文字，不了解當前流行文化風向，你根本無法去養(yǎng)殖書籍。

但是這些書蟲小小都做到了，小小用它的智慧，改變了整個書蟲國的命運，從此書蟲們自己養(yǎng)殖圖書，再也不用花錢去買我們開心鎮(zhèn)書農(nóng)們的書了，開心鎮(zhèn)的出版行業(yè)也就此沒落消亡。書農(nóng)們都不再種書紛紛改去種其他東西了，比如我對面的大白兔開始轉(zhuǎn)而種植奶糖，而街頭的大臉貓轉(zhuǎn)而種魚。大臉貓就像書蟲小小和小骨頭的黃狗一樣富有創(chuàng)新精神，它種魚的時候，就試過用不同的液體灌溉魚樹，然后它發(fā)現(xiàn)，用墨水灌溉的話，樹上就會長出危急情況下會噴墨的烏賊，用顏料灌溉的話，樹上就會長出五顏六色的熱帶魚，而有一次，大臉貓用了沙拉醬來灌溉，結(jié)果，樹上就長滿了大大條的鯊魚。在那鯊魚成熟的季節(jié)里，我正蹲在開心鎮(zhèn)的小馬路上替小馬路祛痘。開心鎮(zhèn)的小馬路也是書蟲小小的粉絲，它欣賞小小那改變世界的大理想大氣魄。別的馬路都心甘情愿的歡迎接納大家的腳踩在自己的臉上，但是這條小馬路不甘心，對此它每天都愁眉苦臉，它每天都和一雙雙腳底板吵架，它想把那些腳底板罵得長雞眼長痔瘡，讓它們再也不敢踩到他身上。漸漸地小馬路就內(nèi)分泌失調(diào)了，于是它的臉開始長青春痘，馬路上就凹凸不平了。

我是開心鎮(zhèn)上的美容店店長，經(jīng)常為房屋刮掉雜亂的胡子，它們每年都會長一次胡子，都是在過年的時候悄悄長在它們的嘴邊，等胡子經(jīng)歷了一年風吹雨打過后，就叫我來刮掉。它們左邊的胡子一般都寫著什么冬去春來什么什么什么，右邊的胡子就寫辭舊迎新什么什么什么，它們的嘴巴上方還有一撮小胡子，寫著年年吉祥。有時候我只幫一些房子刮掉了兩邊的胡子，忘了刮上方的胡子，這時候?qū)γ娴姆课輦兙蜁钢靶φf，小日本啊小日本！它們笑得瓦片凌亂，笑完過后，我就要過去幫它們梳理笑亂的頭發(fā)了——替它們的瓦片打打蠟啊，梳中分或者是三七分啊，拉直還是鬈發(fā)啊。有的房屋比較時尚，把瓦片染得黃澄澄的，還有一座名叫漢姆的房屋把瓦片頭發(fā)全部換成了貝殼頭發(fā)，然后把兩旁的貝殼全梳向中間豎立起來，發(fā)型就像雞冠一樣，大家都叫它貝殼漢姆。

除此之外，我們美容店還出售一些小飾品，比如耳墜。迫于生活壓力，我每天都去向那些屋子推銷小飾品，比如你的耳朵適合戴風鈴啊，他的耳朵適合戴千紙鶴啊，但是那些氣人的屋子毫無情調(diào)，基本上不買我推銷的東西，他們一個個的都去打鼻環(huán)，然后在鼻環(huán)上掛一個八卦鏡，迷信啊迷信，而且難看得我都不想說他們了。于是我就不說他們了，說回剛才那條長青春痘的小馬路吧。

我用小馬路洗面奶幫小馬路洗臉，但是小馬路居然對這瓶專為小馬路量身定制的洗面奶過敏，我問小馬路，你怎么會對小馬路洗面奶過敏呢？小馬路打了一個噴嚏說，因為我已經(jīng)不是小馬路了。我問他，那你現(xiàn)在是什么呢？小馬路又打了一個噴嚏說，我不知道啊。我說，小馬路你知道嗎，每一條小馬路都會經(jīng)歷對這瓶洗面奶過敏的時刻。小馬路問，為什么啊。我說，因為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條大馬路了。這時候小馬路忽然就哭了，他說，謝謝你，原來這才是我真正要做的，原來這才是我真正的理想，我應該做的是一條好大馬路，而不是去學著做一片沙漠，以后我會踏踏實實的承擔著大家的來來往往的。

我不明白我說了什么觸碰到了小馬路的神經(jīng)讓他忽然就變成這樣了，我只知道，一條小馬路成長為一條大馬路，需要打兩個噴嚏的時間。這時候，小馬路又打了一個噴嚏，結(jié)果這第三個噴嚏，把大臉貓種的魚樹上的一條鯊魚給噴落到了地上，正好砸中了一個正在樹下看書的蝸牛。這時候蝸牛就發(fā)火了，大吼道，到底是誰？鯊魚問，您是在說我嗎？蝸牛一看是大鯊魚，急忙說，不是你不是你。鯊魚說，明明就是我啊。蝸牛說，絕對不是你。鯊魚問，不是我還能是誰？蝸牛略加思索，幽幽道，是地心引力……就這樣，蝸牛發(fā)現(xiàn)了萬有引力定律，這只蝸牛很喜歡蹲著看書，所以大家都叫他牛蹲。在牛蹲發(fā)現(xiàn)萬有引力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終于可以扯回到主題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的鞋子破了一個洞，剛才我的五個腳指頭們被那條鯊魚給嚇得都從這個洞洞里跑掉了！我急忙去找我的腳指頭。我首先在一條陽溝里找回了我第一個小腳趾，陽溝，顧名思義，就是堆放陽光的溝子，開心鎮(zhèn)在每個太陽當空照的天氣里，天空就會飄落下很多暖洋洋的陽光，這些陽光很細很滑，你把手伸在空中，不一會就可以接到一把閃亮而靈動的光沙。到下午時分，這些陽光就會堆在馬路上有二十厘米高，人走在上面都會留下深深的腳印，影響了城鎮(zhèn)的交通，這時候呢，清潔工就會把陽光掃下馬路邊的陽溝里了，等到日落黃昏，陽光企業(yè)的人就會來把陽溝里的陽光一鏟一鏟地鏟進麻袋里，把一麻袋又一麻袋的陽光運回倉庫里儲存起來，在沒有陽光的日子里出售給大家，或是把陽光堆放到泳池里，給大家提供日光浴。

我脫下鞋子挽起褲腿，踩進陽溝里，著暖暖的陽光一路找尋，隨后在一口望遠井旁又找到了我的第二只小腳趾，請注意，我沒有寫錯字，是望遠井，而不是望遠鏡。望遠井是一口與眾不同的井，別的井只知道把嘴巴撅出大地往上面吐口水，而望遠井露出大地的不是嘴，而是一只守望的眼睛，他噴出的也不是水，亦非淚水，更不是眼屎。望遠井噴出來的是滿滿一池晶瑩的眺望，他日觀流云，夜觀星象，時時刻刻地捕捉著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表情。大到宇宙繁衍，小至螞蟻洗臉，都鏤刻在望遠井的瞭望里。你把井邊的吊桶放下井里打一桶風景上來喝進肚里，這時候，你的靈魂深處就會像夢游一樣欣賞和享受到那桶水里所蘊含的風景了，如果運氣好的話，你還有可能打到一桶美女洗澡的風景喲。

想到這里，我也情不自禁打了一桶風景上來，一飲而盡，然后我看到了一顆美麗的流星拖著絢麗的尾巴從星空劃落下來，砸到了一個糞坑里，當時糞坑上蹲著的那個人無論怎么去向別人解釋，大家依然覺得是他放的屁把茅坑給毀掉的。喝完這桶風景之后我欲離開望遠井準備去找我第三只丟失的小腳趾，但是轉(zhuǎn)過身來，才發(fā)現(xiàn)地上有長長一排偷竊螞蟻在偷我地上的影子，只見每只螞蟻都背著一小點黑乎乎的影子碎片送往森林里的螞蟻城堡，我在地上的影子已經(jīng)被他們偷去了一大半，影子只剩頭部的一個骷髏頭的形狀，太恐怖了！

不過，對于了解偷竊螞蟻的人來說，這已不算是恐怖的事了，關于偷竊螞蟻的偷竊事件，我一下能數(shù)出來這么多件：小甜甜臉上的酒窩被盜；香腸狗的肚臍眼被盜；苦瓜的笑容被盜，從此一直是苦瓜臉；沉思者的造型被盜，從此再也擺不出沉思的造型；四眼田雞的近視也被盜了，從此再也不近視也再不用戴眼鏡了；蓮藕的洞洞被盜，變成了實心藕；更有甚者，尼古拉斯·布拉格·帕布羅·迭戈·山迪亞哥·旺財?shù)拿直槐I，幸好我?guī)退涀×?。總之這些偷竊螞蟻非?？蓯?，開心鎮(zhèn)里誰丟了東西第一個肯定會想到它們的——對啊，我丟了腳指頭，我怎么沒想到呢？我急忙跟著螞蟻的隊伍尋去，果然，在森林的入口處看到了一只螞蟻正在搬我的腳趾，這樣，我的第三只小腳趾就找著了。

我繼續(xù)尋找著我的第四只小腳趾。我走呀走，走到了食品店門前，感覺到肚子餓了，于是就走進了食品店里，點了一杯歌。我把這杯新鮮的歌曲先放到我的左耳旁，我的左耳嘗了一口，它說真好聽啊，然后我把杯子放到我的右耳旁，右耳嘗了一口，說難聽死了。左耳說好聽，右耳說難聽，兩只耳朵誰也不服誰，吵著吵著就打了起來。左耳一巴掌扇到我左臉上，右耳又一巴掌扇到我右臉上，我急忙揪住它們，說別吵了，不喜歡喝歌，就吃一碗電影吧。

正巧我旁邊也有一個人在吃電影，他前面擺著一碗光陰交織的電影，只見他用筷子攪拌了一下，這碗電影便被攪拌得流光溢彩，同時滲透出一些轟轟烈烈的聲音。我—驚，居然是環(huán)繞立體聲3D電影，真有錢。只見這有錢人夾起了一口電影送進嘴里，咀嚼兩下咽進了肚子，才吃下一口，他就啪一聲把筷子拍到桌子上，憤然離席，罵道：爛片！大爛片！太他媽爛了！

桌子和筷子表示，它們已經(jīng)被拍習慣了。

而這人離開他的餐桌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他坐的那張椅子的椅子腳正和其他的椅子腳在玩踢足球的傳球游戲，而它們踢的那個小小的球，正是一個腳指頭。這樣，我的第四個腳指頭找回來了。然而我?guī)缀跽冶榱碎_心鎮(zhèn)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找到最后一個腳指頭——腳拇指。

我只有垂頭喪氣地回家，但在我經(jīng)過橡皮擦的整容店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我鞋子上破的那個洞……

橡皮擦的整容店是和他的老婆小鉛筆一起開的，橡皮擦的媽媽是一個卷筆刀，卷筆刀經(jīng)常修理她的媳婦小鉛筆，婆媳不和就是這樣子的。他們的整容店開在一個文具盒里，每天都替一些愛美的人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整容手術，比如斑點狗不喜歡自己身上那渾身的胎記，橡皮擦就用自己的身體幫它擦掉那些斑點；鳥類有種族歧視，烏鴉們就讓橡皮擦把它們擦成白種鳥；大象不喜歡自己的長鼻子，于是橡皮擦就幫它擦掉一截；魚類現(xiàn)在流行小眼睛，橡皮擦就把金魚的眼珠擦成單眼皮小眼睛；公雞覺得自己的雞冠不夠高，小鉛筆就用筆芯幫它的身體畫上一個大雞冠；梅花鹿覺得自己的脖子不夠長，小鉛筆就幫它把脖子畫長，它成為了長頸鹿；娃娃魚想讓自己看起來威武點，小鉛筆就在它身上畫了一個鎧甲，它成為了烏龜——它們干的根本不是整容，而是變異！我對此非常憤怒，所以我很討厭它們！

算了，被你識破了，其實我討厭它們是因為它們的整容店嚴重影響了我們美容店的生意。同樣，它們也討厭我，我敢肯定，一定是橡皮擦偷偷踩了我一腳，把我的鞋子擦破了一個洞，我的腳指頭才會弄丟的，而我找不著的大拇指，也一定是被橡皮擦給擦掉了！想到這里，我已經(jīng)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沖進文具盒里和橡皮擦打了起來，我大叫：把我的腳拇指還給我，然后一口啃到了橡皮擦的頭上。

一架打下來，橡皮擦被我啃了十多個牙印，而我的牙齒被它擦光了，胸口被它擦出了一個大洞，嘴巴被它擦成了一個大簸箕，鼻子也被它擦掉了。而打完之后，橡皮擦忽然發(fā)現(xiàn)纏繞了它多年的腰膝酸軟被我給咬好了，而我發(fā)現(xiàn)我用鐮刀怎么也割不掉的頑固性胸毛也被橡皮擦給擦掉了，就這樣，我和橡皮擦成了好朋友，然后小鉛筆幫我把橡皮擦擦掉我的器官給畫了回來。

交了一個新朋友我很開心，回家的一路都蹦蹦跳跳的，不想被一顆鵝卵石的小辮子給絆倒了，把我給摔了一大跤，我的眼睛被摔到了鼻子的位置，鼻子被摔到了耳朵的位置，耳朵被摔到了嘴巴的位置，嘴巴被摔到了眼睛的位置，總之是七零八落。我爬起來的時候，老畢正愣愣地站在我前面，打量了我許久，然后他說了一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此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從此以后，老畢開始沒日沒夜地畫畫，很多年后，他成為了享譽世界的大畫家，既然是享譽世界，那么你們一定也認識他，沒錯，老畢就是傳說中的——畢減索。

老畢當天說的那番燈火闌珊的話，也印證在了我和我的腳拇指身上，我翻遍鎮(zhèn)里的每個角落也沒找到我的腳拇指，幾年后，卻在鎮(zhèn)里舉行的一次“全民打撈倒影”的環(huán)?；顒又校阪?zhèn)旁的小河里誤撈上來一個大貝殼，而我的腳拇指就蘊含在那個大貝殼里，不過那個時候，它已經(jīng)不再是我的腳拇指了，變成了貝殼心腹里的一顆明珠，它們很相愛，它決定和貝殼廝守一生。

我說，祝你們幸福。我忘記了我當時是什么樣的心情，我只記得，當時比比熊在河對岸用小石子玩打水漂，在河的臉蛋上一共漂了十六下，最后那六下，你們是看不到的，因為，在漂到第十下的時候，這個故事就已經(jīng)寫完了。

★點評：

書居然是種出來的，本文開篇處的奇特構思一下子便抓住了讀者。接著，我們又讀到書籍制造法的進化，由此發(fā)展到用不同的液體灌溉，繼而干脆是養(yǎng)殖。書籍制造法，越來越快速簡便，最后的結(jié)果是種書的“書農(nóng)”都改行從事其他營生，而讀書的“書蟲”則都自己養(yǎng)殖書籍了。這一故事單元的內(nèi)容荒誕不經(jīng)，讀者卻不難體會到這是以獨特的手法對現(xiàn)實的折射，同時感受到的則是作者的諷刺，而將青春小說定名為《 洗腳水逆流成河 》，恰透露了作者憤嫉的傾向。

本文全篇都由類似的荒誕故事組成，貫穿其間的線索，是“我”尋找失去的腳趾的歷程。那一個個故事單元的構想都有點出人意料，作者勾勒的圖景給讀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間，但想象的指向卻被約束，即對身邊假的、浮華的東西太多的批判，篇末“‘全民打撈倒影’的環(huán)?；顒?rdquo;一語，既使人忍俊不禁，又似是對全文作了某種歸結(jié)。

最后需要提及的，是本文開始時只說“腳拇指不見了”，但“我”尋找的卻是五個腳趾，兩者對不上號，讀者原以為可以較實在地抓住的“我”的尋覓過程也可能是假的，一切皆假，荒誕無處不在，這是本文傳遞的信息，作者精心設計的那些給人印象深刻的意象，根植于憤世嫉俗的情緒，但若能考慮到社會仍有真實在，虛假終究將不敵真情，作者的寫法或許會有所改變吧。

——陳大康　華東師范大學圖書館館長、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