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在冷雨夜里打了個哆嗦，撐著傘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不過令她欣慰的是，時正值秋末冬初，林子里的地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層枯葉，因此他們不需要在泥水里撲騰。

“有血跡！”前面有兵卒高喊。

宋初一下意識地便看了看雨勢，被這樣大雨沖刷還未曾散去的血，不是特別大量便是剛剛留下。

往前走了不到十丈，混合枯葉腐木氣息的濕冷空氣里，已能清楚地分辨出血腥味。

宋初一撥開前面的兵卒走到前面去。

在火把的光線下，宋初一能看見地上一層厚厚的枯葉凌亂不堪，被雨水和鮮血浸染，脈絡(luò)間全都是紅色，刺鼻的腥味從樹葉下散發(fā)出來。顯然不久以前在此地有過一場殊死搏斗。

“血都滲到樹葉下了?！奔鸢牍蛟诘厣?，用青銅劍撥開樹葉，下面果然都是血水，甚至能看見殘肉。

宋初一握著傘柄的手微微一緊，抬頭往四周望過去。附近大部分樹干的樹皮都有嶄新的摩擦痕跡?；叵肫鸱讲疟焕侨鹤汾s的情況，宋初一可以肯定，俳優(yōu)車隊里還有別的車輛和他們經(jīng)歷了同樣的遭遇，這里既然沒有馬車殘骸，那么在此地被狼群分食的人多半是護衛(wèi)。

她的目光落在一片沒有樹葉覆蓋的泥地上，上面有雜亂的車轍，彎腰用手指測了測深度。

并不深。

車隊中除了她和張儀所乘馬車，便只有優(yōu)喬和另外一位主事的馬車上面人數(shù)不多，其余俳優(yōu)馬車上都坐了至少五六人，物資車輛更不用提，能留下這樣痕跡的……

宋初一深吸了一口氣，滿鼻腔都是血腥味。

籍羽轉(zhuǎn)頭看了宋初一一眼，方才她坐在車廂里，他就只能看見一張被頭發(fā)半掩著還隱在黑暗里略顯蒼白的臉。

當(dāng)她站出來的時候，籍羽有些驚訝，她的身高居然還未至他胸口！而且看整體的樣貌，分明是少年人的樣子。

但是處于這種環(huán)境之下，籍羽在她身上唯一能感受到的情緒，便是平靜。這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種探究的欲望。

“在下有一事相求。”宋初一忽然丟了手中的傘，向籍羽一揖。

“先生有事不妨直說。”籍羽伸手扶起她，并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他現(xiàn)在的處境已經(jīng)近乎亡地，除了出去迎戰(zhàn)，求個痛快，或者做戰(zhàn)俘，已經(jīng)沒有更好的出路，現(xiàn)在上天給了他一個機會，他又如何能不牢牢抓住。

“在下有個朋友尚在俳優(yōu)車隊中，遭狼群襲擊后便與在下失了聯(lián)系，求籍師帥幫忙在方圓五六里尋找一番，不勝感激。”宋初一一揖到底，語氣也分外懇切。

籍羽微不可查地一皺眉，旋即道：“既然是先生的朋友，籍某一定不負重托?！?/p>

在軍隊中，生死實在是平常事，宋初一又何嘗不知道，令受困的兩千余人去尋一人，是強人所難，但她眼下也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狼群也許就在四周，她總不能一個人去尋人。

“多謝籍師帥?！彼纬跻辉偈┒Y。

籍羽虛扶起她，“先生不必如此多禮，某等還要仰仗先生相救?！?/p>

正因如此，宋初一才會提出要求，她道了一句“必當(dāng)全力以赴”便退回原處，使整個隊伍還保持原來的布局。

張儀詫異地看了宋初一一眼，經(jīng)過這些日來的接觸，宋初一給他的印象是極其散漫的，方才她走上前去時的那個背影，鎮(zhèn)定從容，讓他覺得十分陌生。

“懷瑾，你老實與我說，你究竟幾歲？”張儀覺得自己與宋初一很聊得來，頗有種相見恨晚之感，但從外貌來看，他們至少也相隔了七八歲。

宋初一神神秘秘地湊近他，張儀大感興趣，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狀。

宋初一壓低聲音道：“七十?！?/p>

“無稽?！睆垉x頗有種上當(dāng)受騙之感。

“我們道家從來淡薄無爭，修身養(yǎng)性，而且大都通醫(yī)理，駐顏有術(shù)，怎的就無稽了？”宋初一形容一派平淡，也看不出她言辭中是真是假。

張儀也懶得去分辨，“懷瑾出門在外，還是莫報出處吧，實在有辱師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