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霉豆腐啦——”午飯時,街道上就會回蕩著小販的叫賣聲。一陣風(fēng)吹來,霉豆腐發(fā)酵的香氣就會撲面而來。那叫賣聲就像撓癢癢一樣,撓得我心慌慌。于是我就會厚著臉皮,拿著個小碗,蹭到媽媽跟前,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媽媽總是一邊嗔怪著說:“你這個小娃,又饞了啊!”一邊從兜里掏出一毛一毛的錢,我就一把從她手里搶下,撒歡兒地往外跑?!奥c啊——”我也不顧媽媽的喊聲,飛快地跑過去,大聲地對攤主說:“給我做兩塊錢的!”望著攤主熟練地從木桶里把如麻將大小的霉豆腐一方塊一方塊地往我的小碗里碼,那個香呀!我的口水頓時就開了花。霉豆腐拌飯,我一頓能吃兩大碗!
除了霉豆腐,另一個我最愛的便是糯米酒。我們愛叫它甜酒,大人說小孩不能喝酒,我就愛喝,因為它是甜的,吃上一碗,香香甜甜的,沁人心脾。其實甜酒最初是釀醪糟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湘西農(nóng)家?guī)缀趺考叶紩匁苍?。有時在釀制的時候加點獼猴桃、枸杞等原材料,甜酒的味道就別有一番風(fēng)味。在酷熱的夏天午后,躺在涼席上,斟上一杯甜酒,會讓你倍感涼爽。在潮濕冰冷的冬天,窩在火桶里,來碗熱甜酒,會讓你感覺滿足得不得了咧!
我童年時期所住的湘西吉首市,是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首府,那時,正趕上大面積開發(fā)時期,到處都在炸山修路建房,記得常常在回家的路上被穿著工服的人拿著小紅旗攔住,“前面說要放炮了!”于是車馬和行人便等在那里直到聽到“嘣”一聲過后,人與車又繼續(xù)流動了起來。當(dāng)偶然沒聽到響就放大伙穿行的時候,我的心里竟有那么一絲絲掃興的感覺。
我家不遠處有被炸出很多坑的小山,地上被炸出好多小坑,每次下雨后,坑里就會積滿了雨水。神奇的是,那雨坑里竟會有小魚和小蝌蚪,它們就像是上天賜予我的小精靈,一有時間我就去找它們玩兒。雨坑的附近,還有一種很漂亮的小石頭塊兒,半透明的,白色、黃色和鐵青色,有的像大米一粒粒長在一起,有的是一簇一簇像手指般的粘在一起,在陽光下會閃耀出五彩的光芒。我如獲至寶般地把它們收集在我的鐵餅干盒子里,每次摸到那些晶瑩剔透的棱角,我都興奮得心怦怦直跳。那是我兒時的一個天大的小秘密,我并不懂這石頭是否珍貴,但我感覺它一定很神奇,一定賦予著某一種魔力。我為獨自擁有它們而竊喜。
一天,在一次采集石頭的地方我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比我仿佛大兩歲的女孩也在搜尋著同樣的寶貝,我的心里甭提多別扭了,于是我拿出認為最好看的一塊石頭對她挑釁地說,“你的寶貝肯定沒我的多!”她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把我?guī)У剿依铮?dāng)時我傻了,一個抽屜里放滿了各式各樣的石頭,比我的更大比我的更漂亮,竟然還有紅色的……后來,我跟她混了,這個比我高一個頭的女孩兒成為了我尋寶的偶像!
大概半年后,我被選入少年宮學(xué)習(xí)民族舞蹈,我把那一餅干盒的寶貝埋在屋后的一個石階空隙里。很快我對舞蹈著了迷,慢慢地就淡忘了那些神奇的石頭。當(dāng)我再想起那個餅干盒和那個尋寶偶像,再回到原處找她們的時候,她們早已不見了。曾幾何時,夢回故鄉(xiāng),依然是那座孤獨的小山,那些大大小小的雨坑,還有總長不大的魚兒和蝌蚪,那個鐵皮餅干盒,那個不愛說話認真低著頭尋找“寶藏”的女孩,令我癡迷的“水晶石”(多年后得知那些石頭塊是螢石,鋯石,屬天然水晶石)都丟失在那些知了長鳴的夏天里,被塵封在不回頭的流年里。我不肯離去,卻早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