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生局的廁所，在一小片樹林前面，大瓦房，20多個蹲坑，一排是男的，一排是女的，共同用一個糞坑。男女廁所中間，有一堵高墻，可以阻隔視線，但是隔斷不了聲音。有時候剛聽見某個叔叔努力地怒吼，低頭往糞坑里一看，那邊噼里噗通滾下一坨屎，又粗又壯，一清二楚。

有一天，得意解完手往外走，突然看見衛(wèi)生局局長的老婆在一個蹲坑里用半蹲的姿勢取出一沓衛(wèi)生紙，放在內(nèi)褲里墊著……得意想知道她在干什么，就好奇地站在她面前看著。

局長老婆感覺不對，抬頭看見得意正站在她面前，認真地看著她，就惱怒地低聲說：“看什么看？走開！”

后來，得意跟著學，把擦PP的作業(yè)紙揉啊揉，揉軟了，也像模像樣地疊成長方形，解完了手，夾在兩腿中間，怪難受！

那個時候，擦屁股，都是用作業(yè)紙。

后來，她自己發(fā)明了一種“天然手紙柔軟法”，就是把脆生生的作業(yè)紙，卷起來，塞進廁所旁邊石板圍墻的縫隙里，下了大雨，作業(yè)紙吸飽了雨水，然后又被曬干，自然就變得皺巴巴的，柔軟多了！

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不止沒有手紙用，還沒有洗發(fā)水和沐浴露，洗澡不是淋浴，就是打一盆水來抹汗，或者用香皂打在毛巾上擦身體。

得意最怕洗頭。

嫦琪給她洗頭，她蹲在地上，頭沖著一個瓷盆。嫦琪用瓷缸舀水，往她腦殼上淋，那些水很不聽話，一會兒從脖子流到背心里，一會兒刺痛了眼睛，她不能反抗，只能老老實實地蹲著，等媽媽把洗衣粉在頭上揉出泡沫。有好多年，她們家都用洗衣粉洗頭，洗衣粉洗過的頭發(fā)，又干又澀，在梳頭的時候，得意被扯得齜牙咧嘴，眼淚都要流出來。這時候，嫦琪會給她抹上一種透明的叫“頭油”的東西，就好多了。

小學二年級以后，進入90年代，得意的感受是，日子不再那么艱難，小賣部里的東西多了起來，街上擺上了服裝攤，家電開始出現(xiàn)，生活的顏色慢慢豐富了起來。蝙蝠衫，健美褲，大大泡泡糖，彩色氣球，跳跳糖，文具盒上貼的不干膠內(nèi)容豐富：小虎隊，鄭智化，林子祥，王杰，鈴木保奈美，鄭少秋……還有周慧敏，她實在是太美了！美到上課的得意忍不住走神，拿鋼筆把她的眉毛再畫濃一點兒，或者給她點一顆痣，再畫一副眼鏡……

妹妹也開始念小學了，為了幫助妹妹學習拼音發(fā)音，家里開始出現(xiàn)第一個家電——錄音機，和幾盤有個小孩先說歌詞再唱一遍的兒歌磁帶。

除了兒歌磁帶，家里還有一盤唯一的歌曲磁帶，電視劇《人在旅途》的歌曲集，那是第三個父親從街上撿來的，拿回來放進錄音機里，居然還能聽！

“從來不怨命運之錯，不怕旅途多坎坷，向著那夢中的地方去，錯了我也不悔過……”

這首歌得意聽兩遍就會唱了，而且還隨時掛在嘴上，有一天課間休息，她靠在教室門口的欄桿上唱這首歌，被語文老師聽見了，語文老師停下腳步，嚴厲地批評得意說：“小孩子怎么唱這個歌！什么叫‘錯了也不悔過’？錯了，就是要悔過！”

得意很少被老師批評，那次羞紅了臉，從此她就不敢唱那首歌了。

其實，小蕓是一個很好的保守秘密的人。

有一天中午，得意放學回到家，要求父母給她兩塊錢。她想?yún)⒓印渡倌晡乃嚒冯s志上，一個廣告說的作文比賽，兩塊錢是“參賽費”。

父母拒絕了她的要求，理由是，兩塊錢可以買兩天的菜了。

另外，第三個父親說：“這個廣告有可能是騙人的?！?/p>

他的話讓得意很生氣，她說：“你們不想給就算了，還說什么是騙人的！”

和第三個父親頂了兩句嘴，午飯已經(jīng)上桌了，得意去盛飯，她心里氣不過，蹲在地上，賭氣地往碗里不斷地壓進米飯，一直壓，一直壓，壓得米飯都冒了出來，還繼續(xù)……

第三個父親沖上來搶她的碗，說：“你拿糧食撒什么氣！”

“我不要你管！”得意用力搶那個碗，氣沖沖地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