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骨肉關系有種不可思議的親熱,也許是因為感激知己的心,慧石知道她更喜歡她這伯伯了。
廂房里電話鈴響。
“丁宅呀,找丁大夫說話?等一等。”
丁大夫的手氣不壞,剛和了一牌三翻,他得意地站起來接電話:
“知道了,知道了,回頭就去叫他派車到張宅來接。什么?要暑藥的?發(fā)痧中暑?叫他到平濟醫(yī)院去吧。”
“天實在熱,今天,中暑的一定不少?!蔽迳倌套谂谱郎铣闊?,等丁大夫打電話回來?!跋挛鐑牲c的時候剛剛九十九度啦!”她睜大了眼表示嚴重。
“往年沒有這么熱,九十九度的天氣在北平真可以的了?!币粋€客人搖了搖檀香扇,急著想做莊。
咯突二聲,丁大夫?qū)㈦娫拻焐稀?/p>
報館到這時候積漸熱鬧,排字工人流著汗在機器房里忙著。編輯坐到公事桌上面批閱新聞。本市新聞由各區(qū)里送到;編輯略略將張宅名伶送戲一節(jié)細細看了看,想到方才同太太在市場吃冰淇凌后,遇到街上的打架,又看看那段廝打的新聞,于是很自然地寫著“西四牌樓三條胡同盧宅車夫揚三……”新聞里將楊三王康的爭斗形容得非常動聽,一直到了“扭區(qū)成訟”。
再看一些零碎,他不禁注意到挑夫霍亂數(shù)小時斃命一節(jié),感到白天去吃冰淇凌是件不聰明的事。
楊三在熱臭的拘留所里發(fā)愁,想著主人應該得到他出事的消息了,怎么還沒有設法來保他出去。王康則在又一間房子里喂臭蟲,茍且地睡覺。
“……哪兒呀,我盧宅呀,請王先生說話,……”老盧為著洋車被扣已經(jīng)打了好幾個電話了,在晚飯桌他聽著太太的埋怨……那楊三真是太沒有樣子,準是又喝醉了,三天兩回鬧事。
“……對啦,找王先生有要緊事,出去飯局了么,回頭請他給盧宅來個電話!別忘了!”
這大熱晚上難道悶在家里聽太太埋怨?楊三又沒有回來,還得出去雇車,老盧不耐煩地躺在床上看報,一手抓起一把蒲扇趕開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