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X醫(yī)生突然意識到自己跑了神，耳機里正大聲嚷嚷，而且?guī)еK字。

“你開小差了。”對方以一個肯定句式來警告他。

“是，”他只能承認，“請再重復一遍。”

現(xiàn)在X用盡了全身力氣讓自己貼緊耳機。他的腦子亂糟糟的，加之房間里的黑暗程度越來越深，外在環(huán)境和身體的不適狀況使他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和“空難”這個詞第一次聯(lián)系起來——他感到語言喪失了，呼救的欲望卻越來越強烈。他需要有個英雄沖進門來把他從夢魘中解放出去。不會有誰來的——他正遠離人世、遠離現(xiàn)實。如果真那樣也許更糟。他唯一的行動是：用嘴唇重復對方的話語，這個背景不明（豈止如此）的男人在電話里要求X放下電話就到窗口去，這樣他就會發(fā)現(xiàn)就在他寓所下面的街對面泊有一部別克轎車。那人說，這部車是專程來迎候X的。然后他應該立即出門下樓（就像去參加婚禮那樣興高采烈）。只要走出房間，他便處于“一些朋友”的保護下了。聽這么一說，X醫(yī)生便明白“保護”之說的意思相當微妙，可以作多種解釋。不過電話寬慰他，說就是談談嘛，完全不必緊張；“傳喚”只不過是使這次行動在法律上能夠立腳。如此解釋X心里越發(fā)沒底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跟法律（神圣又神秘的法律）扯到一塊去了。“上帝啊，”X小心翼翼地擱下話筒，呻吟，“向我顯現(xiàn)一下您的背影吧！”

他依照吩咐把自己的身體移到窗口向下望去。他一眼就捕捉到了成衣商店大門左邊的別克車。它乳白色、車體寬大。這種車型其實不算太招搖，只要開動起來便能迅速與周圍的景象融合在一起，所以時下不少政客及暴利攫取者都喜歡用它。

令X驚詫的是，他竟能清楚地分辨出車內(nèi)有人，而且還是一位女郎；天還沒有徹底暗嘛，那么剛才是X的心情灰暗了？女郎坐在司機座上，身體基本上完全仰靠著椅背，頭偏向一邊。她睡著啦？不過讓X傷感的是，他還從沒有在如此的心境下去眺望一位異性（當然是觀賞動物那一類）。X還看到，姑娘面頰的一側(cè)懸蕩著一只碩大的圓形耳環(huán)；但他不能斷定另一側(cè)也有同樣的飾物，現(xiàn)在很多女子不這樣干了。為了使觀賞者產(chǎn)生視覺上的痛苦，她們往往只戴一只耳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