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多婢女之中,武氏之聰慧,絕非常人可及。她既不得意于老王,乃另謀出路,專注意于太子。別的婢女若無所見,她卻慧眼獨具,利用時機。因為老王千秋萬歲之后,太子登基稱帝,嗣承大統(tǒng),自屬當(dāng)然。于是太子成了她的目標,而這個目標,又何其容易!她已經(jīng)把太子估量清楚。一個二十二歲的青年,玩弄過幾個女人——軟弱、任性、多愁善感、不喜運動,一見美色,心神顛倒,渴求新歡,欲壑難填。在太宗皇帝駕崩前兩個月,老皇染病在床,在宮中那樣熟悉的地方,太子常常看見武氏。武氏年輕,雖不足言體態(tài)豐滿,亦可稱得身體健碩,玉立亭亭。宮廷的化妝,宮廷的發(fā)式,她極其講究精致,從不疏忽。太子所愛慕于武氏身上的,正是他自己所沒有的——健碩、沉著、機敏,尤其是精神旺盛。
在父王駕前要端莊矜持,不可失禮,求情之心,反而越發(fā)難制??墒?,總不愁沒有機會,在走廊之下,在前堂之中,在花園之內(nèi),遙遠的一瞥,會心的一笑,身體有意的一觸,偷偷的一吻。當(dāng)這個成熟豐盈的女人,開始向那個腸柔心軟、青春年少的太子一調(diào)情,太子的劫數(shù)算是注定了。武氏言談,隨時一語雙關(guān),意在言外。她說她渴望太子殿下特殊的“恩澤”,她當(dāng)竭其所能,“善待”殿下。所有宮廷中的辭藻,如“獻身”、“寵愛”、“忠誠”等,若由一個談情求愛的少婦口中說出,都會另有意味,獨具色彩。日復(fù)一日,太子受了蠱惑,大起膽來,意亂神迷,戀情似火。于是在老王背后,太子與這位不平凡的宮女,在小心戒備之下,恣情擁抱調(diào)笑。太子視禮法若耳旁風(fēng),進而想入非非,企圖把武氏據(jù)為己有,一切犧牲,在所不惜。
一天,太宗皇帝問武氏說:“你打算怎么辦呢?”
武氏兩眼噙著淚,苦笑說:“妾立誓削發(fā)為尼,為陛下念經(jīng)求福。”當(dāng)時宮中風(fēng)俗如此:帝王駕崩,侍妾必到尼庵出家,以示潔身自持,為君守節(jié)。
太宗聽說很放心。大臣李淳風(fēng),善觀星象,精通天文。他曾向太宗奏稱,三十年后,有武姓者起而滅唐?,F(xiàn)在誰不信命運呢?星象家的話,你縱然不深信,但在你頭腦里也不容易完全忘凈。當(dāng)然,一個尼姑總不會把大唐帝國滅亡的。
幾天之后,太宗駕崩,靈櫬運返長安。為防意外發(fā)生,褚遂良與長孫無忌叫太子跪在太宗靈前,宣誓登基,是為高宗。然后詔告天下,太宗駕崩,新君嗣統(tǒng)。太宗靈櫬輿返長安時,六府甲士四千列隊街上,舉國上下,哀痛失聲。
在終南山的行宮里,在料理喪事當(dāng)中,武氏開始侍奉新君高宗,依照職責(zé),猶如侍奉先皇一樣。她仍然位為才人,掌管皇帝的服飾。她曾看見太子在太宗靈前宣誓登基。太子年少怯懦,執(zhí)掌國家大政,瞻望將來,實感惶恐,難以勝任。高宗為太宗皇帝幼子,一向貼近父母,極受寵愛,現(xiàn)在君臨萬民,竟伏在遂良肩上,哭泣起來。武氏把這些情形都看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