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覺得馮萬樽的沉默顯示了對自己的畏懼,李元亨再沒有興趣針對他,而是轉了一個話題,問胡超女:“現(xiàn)在大家都在往外跑,阿女你有什么打算?”
胡超女說:“我是中國人,我為什么要跑?我覺得生活在這里很好。”
李元亨說:“香港就要回歸了,接著就是澳門。回歸以后,社會怎么變化,大家心里都沒底。我們這些人是在西方生活方式中長大的,恐怕適應不了中國的那種政治生態(tài)吧。”
馮萬樽終于抓住了機會,說:“其實,一個人要適應的并不是生活方式或者政治生態(tài),而是哲學生態(tài)。無論是生活方式還是政治生態(tài),其實都存在于哲學生態(tài)之中。而哲學生態(tài)是趨同的,東方哲學和西方哲學終極目標根本一致,全都是研究事物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
李元亨學的是經(jīng)濟,對哲學的了解十分有限,最多也就是看過某幾本教科書,從那些最簡單的讀本中販賣了一點哲學觀點。他居高臨下的優(yōu)勢感令他異??裢?,并且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在這個明顯比自己小很多的人面前顯得弱勢,甚至想占過一頭。他接過話頭說:“問題在于,中國根本就沒有哲學。這不是我的觀點,而是西方哲學家一致的看法。”
“這是不懂哲學的人,為了掩飾自己的無知,才說出來的話。”馮萬樽當即反駁,“亞里士多德肯定不會這樣說,黑格爾也絕對不會這樣說。真正的哲學家,他們精通哲學的精妙,也明白哲學思維具有理性和感性兩大不同的路徑,因此,他們從來都不敢說,哲學之路是一條單一的路徑。相反,哲學最根本的思維方法是建立在多路徑的共同指向上的。這就像人們通常所說的,條條道路通羅馬。真正的哲學承認,不管你的思維沿著什么樣的路徑,只要能夠達到研究和總結事物發(fā)展客觀規(guī)律這一目的,那就是哲學的思維。”
李元亨說:“既然你說東方哲學和西方哲學僅僅只是思維路徑的不同,那么,你能說明為什么西方價值觀和東方價值觀竟然有天壤之別嗎?”
這個問題確實顯得刁鉆,人們普遍認為,西方的資本主義價值觀與東方尤其是中國推行的共產(chǎn)主義價值觀是完全背道而馳的。要就這個話題進行爭論,極其危險,別說是馮萬樽和李元亨難以爭出個高下,就是那些哲學大師們爭論了幾十年,也一樣未能得到明確的上下高低。
他正考慮該怎么精確而又不可被辯駁地回答李元亨時,胡超女先開口了,她說:“就國家價值觀來看,沒有什么不同。”
“國家價值觀?”李元亨說,“這是一個有趣的新名詞。我甚至從來不知道,國家還有價值觀。”
胡超女說:“國家當然有價值觀。全世界所有國家,其價值觀全都是一樣的,就是國家權力的唯一合法性。在這個最高原則下,派生出些許的不同,比如說,中國將其國家價值觀定義為為人民服務。美國定義為什么?即我們通常所說的美國夢。美國夢是什么夢?也就是民眾的富裕夢,民眾利益最大化的夢。中國國家價值觀是為人民服務,難道不也是人民利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