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陰云 (25)

菜子黃了 作者:許開禎


后來她起身,點(diǎn)燈,沖油燈下污漬一片的自個說,你為啥要死!

最后,她沖暢開著的門說,李三慢,我饒不了你!

這個夜晚,少奶奶燈芯也沒睡。

天剛黑,公公便將她喚到了上房。白日里公公其實(shí)哪也沒去,就在院里。關(guān)于院里出賊的事,公公一連問過她幾次,她都支支吾吾遮掩過去了。不過,公公并沒打算真放過去。顯然,公公不相信奶媽仁順嫂的錢會是她撿的,更不會相信她難圓其說的說法。公公把脈捉到了她身上。

到了上房,公公悶著個臉坐在上墻,一只手搭在琴桌上。

爹,你找我?燈芯怯憷憷問。從公公臉上,她看到了不祥。

公公沒言聲。

默站半天,公公還是不言聲,燈芯的腿有點(diǎn)軟,有點(diǎn)站不住。

正發(fā)怵間,公公咳嗽了一聲,咳得很輕,燈芯聽了,卻打出一個冷戰(zhàn)。

我問你,南山煤窯的帳,你動過?

燈芯緊著的心,嘩就到了另一個方向。膽怯地抬起頭,望住公公臉,坦白地嗯了一聲。

公公又是不言聲。

漫長的靜,靜得人后心發(fā)麻,脊背出汗。

南山煤窯的帳她真是動過,大約四天前,趁公公睡著,她摸黑進(jìn)了上房,偷偷拿了早就瞅好的帳,溜回西廂。那一夜,她也是一眼沒合。

公公咋就突然給問起了這個?

靜中,公公的眼一直盯她臉上,她垂著頭,還是能感覺出那目光,刀子似的目光,深不可測的目光。

半晌,公公哦了一聲,手從琴桌上拿下來,示意要抽煙。燈芯忙走過去,替公公點(diǎn)起了水煙。水煙咕嘟兒咕嘟兒的響中,公公媳婦誰也不說話,就任那咕嘟兒聲,不停地響,一下,一下,能把人的響爛。

抽完了,抽足了,公公猛地擱下煙槍,理也不理她,騰地起身,走了。

半天,院里響過來一聲悶響,是公公關(guān)睡房門的聲響。燈芯知道,公公要睡了???,他把自個喚來,又問了半句話,扔這里,到底做甚?

油燈撲兒撲兒的,映出她納悶的臉。

燈芯回到西廂時,已是后半夜。男人命旺抱著枕頭,嘴里叼個豬尿泡,呼呼睡了。睡得很踏實(shí)。燈芯有氣無力在門框上靠了一會,走過去,掀起被窩,摸了一把,男人的下身硬著,燙手,卻沒流。松下一口氣,一軟身子,倒在了炕上。

月兒明明的,打窗里泄進(jìn)來,映得屋子一片懵懵。

如果沒猜錯,公公是默許了她,就是說,公公把她扔上房里,是讓她接著看,看所有的帳,不只南山煤窯,還有油坊,還有水磨,還有院里的一應(yīng)開銷。

可他咋又不明說?

要是猜錯呢?要是公公反其意而為之呢?幸好,自個啥也沒看,啥也沒動,就那么一直站著,實(shí)在站不住了,坐條凳上,坐到了現(xiàn)在。

燈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公公的心思,實(shí)在難揣摩。

后來,她索性跳下來,穿上鞋,又往上房去。月兒淡下去,讓一團(tuán)云遮了,院里黑魆魆的,瘆人。燈芯步子邁得輕,邁得怯,生怕弄出響動,把自個先嚇了。

快出長廊時,突然看見一黑影兒,就在正院,就在上房門前。燈芯靜住了,屏住氣兒,細(xì)望。是公公,一看那影兒,就不會是別人,高高大大,一身威嚴(yán)。他也沒睡,這深的夜,他立院中做甚?

燈芯楞怔間,就見公公忽地跪下去,跪在了黑柱下,黑油油的柱子,一下就把公公的影兒給遮了。半天,公公一動不動,就那么跪著,跪在黑柱下,跪得神秘,跪得令人匪夷所思。

院里似有響兒飄出,像是老鼠打洞的聲息,窸窸窣窣,又像人挖甚么的聲音,哧兒哧兒的,像是用了不少力,卻又小心得不敢弄出半點(diǎn)響。燈芯的心越發(fā)提得緊,嚇得氣都不敢出。公公這般神秘,在搗騰甚么?那根黑柱子下,到底藏著甚么?

片刻,公公又出現(xiàn)了,這次是弓著腰,手里像拿著甚么,定是剛從柱底下取出的。他走過來,朝燈芯藏著的方向走,嚇得燈芯魂都沒了,要是讓他撞見,這深更半夜的,咋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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