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二弟大喜，回家一趟，師父，我?guī)эw羽來找你是有要事相求。”

皇甫顯看看飛羽，再瞧瞧徒弟：“你們過來這邊?！?/p>

飛羽覺得黑逸的師父是個挺隨意的人，不會擺出長輩的威嚴，倒有些像同輩人那么親和。

她走在黑逸身后，進了花香滿溢的園林，跟著皇甫顯走到園林中的一座涼亭內(nèi)，皇甫顯正坐在鋪了軟墊的石椅上。

黑逸坐到師父對面，飛羽目光一轉(zhuǎn)，坐到了黑逸身邊，緊挨著他。

亭中的圓桌上，還有一壺溫而未涼的花茶，皇甫顯取了杯子為兩人倒了茶，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不露痕跡地審視著飛羽。

“小姑娘今年幾歲了？”皇甫顯親切地問，隨即喝了口茶。

“記不太清楚……”飛羽思索半晌，回道，“我活了好幾十年了?！?/p>

“噗”的一聲響，皇甫顯口中的茶水猛地噴射而出。

坐在他老人家對面的黑逸反應(yīng)靈敏地側(cè)身一閃，那帶著花香的茶水就這么不客氣地灑落在躲避不及的飛羽臉上。

她嬌美的容顏霎時鐵青。

“啊，失禮失禮?！被矢︼@責(zé)怪地瞪向黑逸，“有你這樣自己跑開放著人家姑娘不管的嗎？你懂不懂憐香惜玉??？”

“師父你少噴一下不就沒事了？”

“老人家定力不夠嘛！你發(fā)現(xiàn)我要噴的時候應(yīng)該擋在美人兒身前，怎么可以自顧自閃避呢？”

飛羽默默地拉起袖子，擦臉。

皇甫顯尷尬地笑了笑：“小姑娘看起來不像有歲數(shù)的人?！?/p>

黑逸也頗為驚奇地注視著飛羽。

“我這個身體確實年輕，但我說的是我本人?！闭嬲乃挥H人遺棄，連自己生于哪年哪月都不清楚。

沒有人關(guān)心她幾歲，什么雞蛋、長壽面之類的生辰禮物，她想都沒想過。跟著師父無數(shù)載光陰，受盡苦難，每一天都比一年還漫長。

在修煉道術(shù)后，她的外貌也漸漸停止了變化，這不代表她真的年輕，而受過的苦也沒給她帶來心境上的成熟。

她就像一個怪物，不知來歷，看不見將來，記憶全是灰暗的，年紀就像噩夢，每次追憶只能想到受苦時那度日如年的感受。

“現(xiàn)在這個身體，不是我?！憋w羽認真地說。

皇甫顯帶著疑問的眼神，落到黑逸臉上。

“龍門，我也有認識的人?！贝谝輰⑶耙蚝蠊竦刂v述過后，皇甫顯沉思半晌，又道，“雖說道術(shù)這東西自古有之，也被傳說得神乎其技，但借尸還魂還是比較稀奇的，也頗損陰德?！?/p>

皇甫顯意味深長地瞥了飛羽一眼。

黑逸像是在維護她似的，立即回道：“我調(diào)查過，飛羽如今的軀體是我家中一個聲譽不佳的小丫鬟，曾投湖自盡，假如飛羽真是借尸還魂，那么她只是借了個軀殼，原主人早已逝去。”

他說來說去就是想說人不是飛羽殺的，她沒有錯，如果有錯，也是命運的錯。

皇甫顯翻了個白眼，沒想到自家徒兒會這么維護那小丫頭。

飛羽心中一甜，嘴角也揚起了暖暖的笑：“這的確是因緣巧合，如果我存心奪人性命，也會挑什么公主、貴婦之類的，要不就當(dāng)男人！奪取皇帝的軀殼不是更有益，何必選一個柔弱無力的小丫鬟呢？”

黑逸無言。家人口中投湖自盡的羽兒被救回來后性情大變，不記得過往的事情，人卻變得機靈了。除了借尸還魂，真找不到什么理由來解釋一個人的個性和習(xí)慣，在短短時間內(nèi)怎能發(fā)生如此巨大的改變。

“既然你的修為全失，應(yīng)該趕回師門重新修行才是?！被矢︼@搞不明白，徒弟帶個經(jīng)歷奇特的修行者來找他做啥？“雖然我現(xiàn)在賣藥，也有一手人人稱贊的醫(yī)術(shù)，但若要我用醫(yī)術(shù)將你的道術(shù)救回來，那就太異想天開了?！?/p>

“我明白，道術(shù)沒了就如武功被廢，除了重新修煉，別無他法?！憋w羽平靜地道，“龍門雖是我從小生活的地方，卻不是我能依靠的，我?guī)煾浮呀?jīng)死了，師門里沒有人會接納我，我不能回去。那個地方只剩對手，沒有幫手?！?/p>

她的表情不帶一絲怨憤，似乎看透了人情冷暖。

“我也聽說修道之人，講究獨善其身，不顧他人。而龍門那個地方，道士們招收徒弟，分兩種。一種權(quán)貴之家的孩子是要小心對待的，以換取人家的供養(yǎng)；另一種無權(quán)無勢的孩子，就是拿來利用使喚的。”皇甫顯又飲了一口茶水。

飛羽若無其事地笑：“我就是第二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