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妃的棺槨在后殿,棺木用的是檀香木,香氣清冷,卻不膩。
持盈斂衣跪在棺邊,手捧《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言語鑿鑿,卻又極是輕婉地念著,“如是我聞。 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 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皆來集會……”
語調(diào)平緩,配了挽碧收拾物件的細碎聲,平和清寂。
素白的指尖落在書頁上,時或一頓,時或飛快翻過。墨香未完全散去,那是西辭身上時常帶有的香氣,清清淡淡,縈繞鼻尖。
身后輕微的聲響,少女停止了詠唱,垂下眉眼,一手握緊,一手卻是將佛經(jīng)輕輕安放在棺木上。
“奴婢給皇上請安。”門外是挽碧的聲音。
持盈緩緩立起,整理了寬敞的素衣,遮蓋住纖細蒼白的手。抬頭正對著鏡臺,鏡中是模糊的影像,容貌纖巧,繼承了母親大半的美貌,出生時半頰的紅印早已消失,白皙的膚色隱隱有些慘淡。
少女咬了咬嘴唇,終于顯出了點血色,方一打簾子,矮身而出。
殿門剛被打開,沉緩的聲音刺得人耳朵生疼,一系列凌亂而嘈雜的步子邁了進來,也帶進了滿室久違的陽光。
持盈偏首,良久才睜眸,目光清靜,投在門上,白衣微微被撩起,手指合攏。
宛若雕塑的少女,面無表情,直直注視著皇帝,眼神剎那銳利。僵持了半晌,她終是斂襟輕跪而下,重重地叩首,“兒臣郁持盈給父皇請安。”
那一字一句皆從牙縫里生生迫出,生澀干硬。
“平身吧。”低沉沙啞,是持盈所不熟悉的聲音。百轉(zhuǎn)千回,忽然就令持盈鼻尖一酸,景妃月月盼,日日盼,盼的不過只是這一句,卻也是持盈最不屑的一句。
持盈一斂裙,從容站起,慢慢從薄唇里透出字來,“父皇可要進內(nèi)殿見見母妃?”她勾出淺淺笑意,眸光沉穩(wěn),“母妃的容顏還如生前一般,這十多年來,幾乎不曾變過呢。”
明顯看到皇帝的動作變得遲緩而猶豫,持盈微微仰起臉,笑容綻開,恍若景妃年輕時一般,溫溫柔柔地一嘆,“父皇?”
那笑靨在郁陵眼里看來,卻如同利刃,刀刀刺在他最不堪的痛處。昔日捧在手心尚如小貓般蜷曲著的嬰孩,而今已是沉靜溫軟的少女,用如她母親一般靜好斑斕的笑,站在他面前。
“朕這便進去看看。”郁陵只淡淡瞧了持盈一眼,便踏了步子向簾后走去。
“皇上,內(nèi)殿是擺放尸身之所,恐沾了晦氣。”郁陵身邊探出了一個嬌小的身影,明眸善睞,顧盼神飛,正是此時最得寵的年輕貴妃章氏。
皇后含笑一步上前,盈盈微笑,“妹妹這話說得可是過了,景妃過去也是四妃之一,而今過了身,皇上去探探也是常理。”錦帕一掩菱唇似是哀泣,眼里分明是蓋不住的冷意。
郁陵頓住腳步,回首側(cè)向皇后道:“那便先請廣慎法師入內(nèi)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