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插泥漿一樣。”哈羅德·斯沃羅說,不過他看起來寧可跑來跑去,也不想壓著弗蘭克的手。哈羅德·斯沃羅永遠一副不自在的樣子——就像頭一回走進喧鬧的夜市。
“嘿,沒事啦!”奇柏·道夫說。他把腳從弗蘭克屁股上收回,向弗蘭妮和我走近一步。我想起巴布教練常提的膝蓋傷害,心里暗忖,在他把我揍扁之前,我也許有機會給他膝蓋來上一記。
我不知道弗蘭妮在想什么,她對道夫說:“我要跟你談談,現(xiàn)在,就我們倆。”
哈羅德·斯沃羅帶著鼻音尖笑一聲,像只跳華爾茲的老鼠。
“這個嘛,當然可以,”道夫對弗蘭妮說,“談談無妨,就我們倆,隨時都可以。”
“現(xiàn)在,”弗蘭妮說,“我要現(xiàn)在——否則免談。”
“呃,現(xiàn)在就現(xiàn)在,沒問題。”道夫說著對后衛(wèi)們使了個眼色。切斯特·普拉奇和蘭尼·梅茲滿臉妒羨之色,只有哈羅德·斯沃羅盯著橄欖球服上的草漬皺起眉頭。他全身就這么一塊污漬,一點點青草,八成是飛得太低了。也許,他皺眉頭是因為弗蘭克攤平的身子擋住了他欣賞弗蘭妮小腳的視線。
“放弗蘭克走,”弗蘭妮對道夫說,“叫其他人都走——回體育館。”
“我們當然會讓他走,”道夫說,“我們正要這么做,不是嗎?”他說著,對后衛(wèi)們比個手勢。他們放開弗蘭克。弗蘭克掙扎著邊起身邊忙著遮他滿是泥漿的私處。他憤怒地默默穿上衣服。那一刻我最怕他——不過反正其他人也依言離開了,踏著小徑往體育館走去。蘭尼·梅茲回過頭瞥了一眼,揮揮手。弗蘭妮朝他豎起中指。弗蘭克推開弗蘭妮和我,拖泥帶水地準備回家。
“忘了什么嗎?”道夫對他說。
弗蘭克的鈸還丟在草叢里。他停下腳步——忘了自己的樂器,似乎比剛才那一切還令他羞愧。弗蘭妮和我都討厭弗蘭克的鈸。我猜弗蘭克之所以參加樂隊,全是為了穿制服——什么制服都好。他一向不愛團體活動,但巴布教練的勝利季促成了軍樂隊的重組——得瑞從二次大戰(zhàn)后就再沒有過軍樂隊——那身制服實在令弗蘭克無法抗拒。他對音樂一竅不通,人家只好叫他敲鈸。別人也許會嫌這是個笨差事,但弗蘭克可不。他就喜歡跟著樂隊行進,什么也不做,只等著他那一聲“鏘”!
這倒也不像家里有個練音樂的人,成天又鋸又吹又敲,總要把全家人都搞瘋。弗蘭克并不“練”他的鈸。偶爾,我們會聽見弗蘭克上鎖的房里突然發(fā)出一聲巨響。弗蘭妮和我就會猜,弗蘭克一定又穿著制服,在鏡子前滿身大汗地假裝在游行,直到他喘得受不了,才興之所至來一記戲劇性的結束。
那可怕的巨響引得哀愁狂吠,搞不好還加上一串屁;母親嚇得摔了手上的東西,弗蘭妮跑到弗蘭克門前猛敲。我的想象則不太一樣,在我聽來,它就像一記突兀的槍響。那一剎那,我總以為嚇到我們的是弗蘭克自殺的聲音。
在后衛(wèi)們偷襲他的小徑上,弗蘭克從草叢里撿起沾滿爛泥的鈸,鏘的一聲夾在腋下。
“要去哪?”道夫說,“就我們倆。”
“我曉得一個地方,”弗蘭妮說,“不遠,”然后又加一句:“我很熟的地方。”我知道,她說的當然是那片——我們倆的——樹蕨叢。就我所知,弗蘭妮從沒帶史超瑟去過那兒。我希望她說得這么清楚,只是好讓弗蘭克和我知道去哪里救她。但弗蘭克自顧自拖著腳步回家,對弗蘭妮一聲不吭,甚至正眼也不瞧一下。奇普·道夫用冰藍色的眼珠瞧著我微微一笑:“滾吧,小子。”
弗蘭妮拉起他的手,推著他走下小徑。我連忙三兩步趕上弗蘭克。“老天,弗蘭克,”我說,“你要上哪兒去?我們得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