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
唐木掀起被子,阮正陽問了一句:“你要做什么去?”
“啊,我回自己床上睡覺去啊。”唐木半只腳已經(jīng)踏到賓館厚實的地毯上了,感覺到正陽抓住了自己一只胳膊。他回頭,看見阮正陽友好的笑,帶著一點點戲謔:“干嗎?照理說害怕的應(yīng)該是我啊。”
唐木一狠心,便又重新鉆進被窩,直直地躺在那里。他有點后悔把真相告訴了阮正陽,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人知道他的秘密,卻不能分擔一點他身上的痛。本來從加拿大回來,他打算把這個秘密丟在那里。但是它認路,自己跟了回來。喜歡男生并沒有什么,重要的是那段不愿提起的回憶,實在傷他太深。他把它踩在腳底下,讓它萬劫不復(fù),可是它卻死皮賴臉地,又常常自己帶著一身傷痕,從萬丈深淵里,爬了上來。
唐木是為了他,才遠渡重洋,去到外國留學(xué)。當初也是他來追唐木。那時候他什么都不懂,還在讀初中,初三還是初二,記不太清楚,只記得有一次學(xué)校在某個廣場有演出,唐木唱歌,也跳舞。唐木從小有這方面的天分,也肆意張揚,全然不是因為要去獲獎,也不是喜歡掌聲,只是覺得胸中有這樣的一把火,要燒。之后唐木在后臺休息,同學(xué)說:“唐木,你表哥來找你。”他就探頭進來了,親人一般地笑:“小家伙,不要說把我忘記了哦。”唐木只一眼,就斷定這個人是不認識的,更何況,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親人,更何談什么表哥。但是唐木竟然也沒有拆穿,配合著他把戲演了下去,搞不懂是被他身上某種氣質(zhì)給吸引了,還是覺得好玩。他代唐木向老師請假,說自己從國外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馬上就要走,難得與弟弟聚一聚,要帶他出去吃頓飯。他說得很誠懇,而且他儒雅高貴的氣質(zhì)使得他說的謊很容易被人接納。老師連忙說好的好的,順便還幫著唐木說好話,說唐木這孩子,一向乖巧懂事。于是唐木就跟他走了。外面停著一輛路虎。他都沒有說話,唐木也只是跟著他。唐木只記得那天的陽光很耀眼,明亮得都快有點不真實,像從前世的世界走錯了道,散在眼前。他的背影很熟悉,很親切,仿佛他們約好了,今生相見,暗號是,我是你表哥。他很紳士地幫唐木開了車門,轉(zhuǎn)而看唐木,意思好像是看你敢不敢。他鉆了進去,那時候膽子真大,就不怕自己被賣掉了嗎?直到車子開出去幾百米遠,唐木才說了第一句話,三個字,是一個問句,“你是誰?”
“你叫我ALLEN好了。”
“AARON?”唐木那時候喜歡的一個歌手叫AARON CARTER。
“A-L-L-E-N。ALLEN。”
“哦。”
這樣的簡短對話后,兩個人莫名其妙地就親近起來了。雖然這么快的親近充滿了危險的氣息,但是ALLEN身上卻有一種令人愿意為之做飛蛾去撲火的魅力。而唐木,人如其名,全是干柴,只差烈火,便可焚身。
“剛才唱得不錯。”ALLEN找了一個話題,不然這樣重的沉默,快要壓垮唐木了。唐木那時候也算是年少輕狂,ALLEN說他唱得不錯,他就張口就唱,與舞臺上的勁歌熱舞不同,現(xiàn)在是舒緩的,又是情歌,于是便顯得深情,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可以這般深情,就像公孔雀看到自己求愛時開屏也會吃驚自己竟然這樣美麗似的。當時的場景若是拍電影,該是一個長鏡頭,車子低伏著公路飛速掠去,歌聲逼在耳邊。一曲唱罷,ALLEN沿街停下了車。唐木有些奇怪,“怎么了?”ALLEN認真地鼓掌,將兩只手拍得快要與唐木的臉一樣紅。原來他停下來,只是為了認認真真地給唐木給唐木的歌聲鼓掌。唐木覺得自己臉頰有些發(fā)燙。那時候,雖然是深秋季節(jié),他還記得很清楚,因為有微微發(fā)黃的梧桐葉開始往下掉,掉在他臉上,也是微微發(fā)燙的。
有交警過來開罰單,開了一百還是兩百,記不清了,只是記得ALLEN不開心地與交警說:“這首歌至少值一千。”他不光這樣說,真從皮夾子里掏出一千塊錢來。交警一臉驚愕,唐木則是在一邊大唱:“我在馬路邊,唱了一首歌,交給警察叔叔一千元……”車子揚長而去。年少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