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編劇王佩的話劇劇本《魚眼》,于2014年在北京人藝上演。下面這段話是他的心聲:
北京人藝是話劇界的金字招牌,在人們心目中,那是老舍、曹禺先生的領地,能夠將自己的名字忝列其間,不但與有榮焉,而且對于拿下其余編劇的活有著實際的幫助。因為別人介紹你的時候就會省力很多,不是“這是編劇王佩,他曾經(jīng)如何如何,他的作品有哪些哪些”,而是“這是北京人藝合作過的編劇王佩”。
“與北京人藝合作過”,是對王佩在迄今的職業(yè)生涯中所取得的最高成就之一的概括。此言一出,未曾聽過王佩之名的人,對他也有了初步的認識和了解。
基弗·薩瑟蘭也是如此。你或許對槍戰(zhàn)、動作片毫無興趣,甚至從不關注美劇,但是“艾美獎影帝”的名號足夠響亮,響亮到你不得不對此人高看一眼。
本章前言中,江湖中人對于大俠蕭峰的人品、武功、資歷挑不出半點毛病,但得知蕭峰是契丹人后,就算是他的鐵桿粉絲,對于是否由他繼續(xù)擔任丐幫幫主一事,也面泛難色。
我們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且誰也不會將個人簡歷隨身攜帶,因此在自我介紹、朋友引薦或旁人議論時,我們習慣于用幾個簡短的詞進行身份概括,而這些詞,就相當于我們頭上高高的帽子——某種程度上,它的重要性甚至勝過你的臉——隔得遠遠時,也要力求讓人第一眼就看見。
此外,出于認識的迫切需要,給未知的人和事戴上帽子,將其歸類并納入已知的體系當中,化未知為已知,同樣是我們的本能。
你面前擺著一瓶米酒模樣的液體,瓶身上寫滿了鬼畫符一樣的外文字,你不知道這是什么,若是此時有人告訴你,這是瓶化妝水,那么它就戴著“往臉上抹的玩意兒”這頂帽子,進入了你的認知體系。你就算再渴,也知道它不能喝。
同理,俗話說“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只要知道某人和你的死對頭素有嫌隙,你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職業(yè)、住址門牌號,也不可避免地會對他多出些許親近和信任之情。正如被狠狠打了一頓屁股的黃蓋,戴著“我恨周瑜”的帽子投奔曹營,向來患有疑心病的曹操,根本不了解黃蓋,卻依然慷慨接納了他。
這一章我們講“以帽取人”?!懊弊印笔莻}頡造字以來,人類所發(fā)明的最簡捷的認識工具。它未必準確和可靠,但卻節(jié)省了重復認識的時間,甚至作為廣為認同的經(jīng)驗而流傳:
明清時代,各級官僚只要有紹興師爺佐幕,心里就感到安穩(wěn)。有紹興師爺在身邊,甚至比騎汗血寶馬還拉風,有道是“無紹不成衙”?!熬傻闹悄?、杰出的代辦”是紹興師爺?shù)拿弊印?/p>
斯巴達人的崛起與滅亡,在歷史上不過流星一瞬,但溫泉關戰(zhàn)役,以300勇士全部戰(zhàn)死的代價,換取波斯大軍超過2萬人的性命?!坝旅蜕茟?zhàn)”是斯巴達人的帽子。
一頂好帽子,就像拍照后加了層濾鏡,讓你的形象更趨完美;一頂壞帽子,如同沾在你衣服上的鳥屎,人人掩鼻避之。
帽子并不是精英分子、英雄豪杰的專利,身為普通人的你和我,同樣離不開它。我們時刻準備著,要么給自己戴上帽子,要么將帽子贈給別人——說到底,我們每個人都是帽子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