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不好了!侯府……侯府被抄家了?。 陛筝缈藓暗?。
柳嬤嬤一聽,手中的濕衣頓時脫手掉到了水盆中。
她面色蒼白、三步并作兩步地奔至蒹葭身前,一把抓住了蒹葭的雙臂,顫聲道:“你胡說什么?”
“嬤嬤,是真的!方才我出門買菜,百姓們都在議論這事。說是昨日在宮里,云妃毒害死了三皇子,皇上震怒,已將她打入冷宮。偏偏今早鎮(zhèn)國公把侯爺參了,拿出鐵證?;噬弦雅辛撕顮斖〝迟u國之罪,侯爺未能下朝便被送進了大牢。如今抄家的禁衛(wèi)軍已封鎖了侯府。聽說侯府的所有女眷都要充作官妓呀!”蒹葭說罷,又嗚咽著道:“姑娘怎么辦?姑娘還在府里呢!姑娘明明說過會出來和我們會合的。怎么會這樣?”
兩個月前,錦瑟托柳嬤嬤帶著一封信和數(shù)張銀票領著蒹葭出府,一來替她將信送去鎮(zhèn)國公府,二來先尋一處落腳之地等她出府與她們會合。鎮(zhèn)國公是武安侯府的政敵,柳嬤嬤自然知道錦瑟是氣恨不過要復仇。她被錦瑟說動,信了錦瑟的話,才依言行事??扇缃窈罡怀?,姑娘卻還在府中??!姑娘分明早就存了死心,當初說會合不過是怕她們不依,尋了由頭騙她們出府!她怎么早沒想到呢?
武安侯府中,錦瑟站在屋中聽著外面抄家的禁衛(wèi)軍沉肅的吆喝聲、腳步聲、丫鬟婆子們的哭喊聲、物件倒地的紛亂聲……她的眸中卻是一片沉靜——終于等到這一日了。
“姚錦瑟!你滾出來,出來!”外面?zhèn)鱽硪﹀\玉的聲音。
錦瑟挑唇一笑,推門而出。正見姚錦玉妝容不整、釵橫鬢亂地奔進了院子。姚錦玉的身后,一隊禁衛(wèi)軍緊隨而來。
“你這個烏鴉嘴!惡婦!喪門星!都是你,都是你天天詛咒侯府,說什么侯爺不致仕,定會引來滅門之禍。如今應驗了,你高興了?”姚錦玉一瞧見推門而出的錦瑟便破口大罵道。
大錦如今在位的明孝帝昏庸無能,國家早已岌岌可危。鎮(zhèn)國公手握重兵,其女貴為皇后。云妃進宮后仗著圣寵處處與皇后作對,謝少文更是年輕氣盛地與鎮(zhèn)國公為敵。當此亂世,戰(zhàn)事一起,鎮(zhèn)國公便是明孝帝的救命稻草,即便他再寵愛云妃,也不會拂逆鎮(zhèn)國公的意思而保護武安侯府。鎮(zhèn)國公要武安侯府滅,武安侯府必亡??尚χx少文看不清這一點,錦瑟好心相勸,他卻貪戀權貴、執(zhí)迷不悟。
三個月前,北燕身在大錦的質子完顏宗澤被殺,北燕發(fā)兵大錦。明孝帝六神無主,將希望都寄托在了鎮(zhèn)國公身上。即便沒有錦瑟的那封信,武安侯府也氣數(shù)已盡??杀氖且﹀\玉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這些。
錦瑟冷笑著,瞇了瞇眼,道:“不識好歹的蠢婦!”
見錦瑟站在臺階上,一身清冷,神情坦然,仿佛一點都未被這府中混亂的場面影響,姚錦玉心中的恨如浪翻騰。她拔下頭上的簪子便往錦瑟身前沖,卻沒想到她身后的一隊禁衛(wèi)軍早已趕到。
禁軍頭領怒喝一聲,“成何體統(tǒng)?拉下去!”
“是,衛(wèi)尉大人?!碑敿幢阌斜聭艘宦暋?/p>
有兩個人沖上來押了姚錦玉的雙肩,便把她往外拖。
姚錦玉何曾被人如此對待過,登時嘶喊著掙扎了起來,“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我是一品誥命,我是武安侯夫人,你們這些臭男人膽敢碰我!放開我!姚錦瑟,你這個禍水!禍水……”
“哈哈,滅亡吧!這侯府太骯臟了!老天有眼啊!哈哈,抄家了,一起去死吧!”院外突然響起一聲聲大笑。
錦瑟循聲望去,卻見一個瘋瘋癲癲的女子自院外奔過,卻是柳太姨娘??磥磉@侯府太過骯臟,并非她一人想讓它滅亡呢。
錦瑟沉靜的黑眸閃了閃,這才瞧向院中等候的將領。她福了福身,道:“可否容賤妾收拾妝容,再隨大人離去?”
這位衛(wèi)尉大人姓張,是鎮(zhèn)國公的門下,故而錦瑟送信給鎮(zhèn)國公楊建一事,這位張大人也是少數(shù)幾個知情人之一。
他見錦瑟落落大方、不驚不懼、神情坦然,不覺生出了幾分好感。又念著錦瑟的功勞,他便點頭道:“請便。”
錦瑟福了福身,這才轉身進了屋,緩緩合上房門,也將身后的數(shù)道目光隔在了外面。
錦瑟徑直走向梳妝臺,然后緩緩落座,不再管外頭嘈雜的聲響,執(zhí)起眉筆對著菱花鏡專注地描畫起來。
娘說過,她的眉長得最好看,如遠山青黛。弟弟也說過,最喜歡姐姐的一對彎眉,笑起來像是兩片柳葉……馬上便能見到那些與她最親的人了呢,她要以最美的姿態(tài)去和他們重逢,去求得他們的原諒,去懺悔她的種種過失。
淡掃蛾眉,淺抹胭脂,輕綰高髻,斜插步搖,微抿口脂。
傾國容,艷勝花,麗似霞。
錦瑟拿起精致的粉蓮花鈿細細貼在額心,這才瞧著鏡中人笑了起來。耳聽外面?zhèn)鱽砑毸榈恼f話聲,她執(zhí)起妝臺上放置的早已斟滿了酒水的三足紋云酒杯,沖著鏡中人舉杯相邀,“才比狀元,貌動江南……呵呵,姚錦瑟啊姚錦瑟,你真是天下第一蠢女!敬你,愿你死后早得超生,來世再也莫要為人妾了?!?/p>
言罷,她仰頭含笑飲下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