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偉/文
洪晃是個隨心所欲的人。1998年她慷慨地留給我一本青春期在紐約的影集,讓我給《紐約空降紅小兵》配圖,然后就好像整整消失了半年。再見面時突然一個電話過來,說是吃涮羊肉,涮羊肉的時候說,她正在幫著做《iLook世界都市》的銷售,讓我?guī)椭诰庉嫹矫娉龀鲋饕?。那時候她還沒當出版人,但她說她是一個一上飛機就狂買雜志的人,做一本時尚雜志,告訴別人穿什么衣服是一件特好玩的事。我理解,她是要通過做雜志來過一把癮,因為從骨子里,寫文章也好,做雜志也好,她都希望能證明點什么。證明過了,好比一件穿過的衣服,也就不會再當回事。
剛開始做發(fā)行,她說:“我打一個‘夏利’跑到地鐵說,我把書送來了,你們幫我搬一搬。這怎么可能?誰求誰?。课揖屠侠蠈崒嵃蚜鋾嵯氯?,搬得吭哧吭哧的,一點都不好玩。然后去了一個二渠道的發(fā)行會,把我給嚇死了。一個黑黑的樓道,每個發(fā)行商一個小屋子。我從來不知道中國的發(fā)行渠道如此分散,根本不可能像國外那樣為出版商提供系統(tǒng)的服務(wù)。唯一的可能就是郵局,但是這種單位只會壓書,不會發(fā)書,他們的專長是利用政府政策給予的壟斷,提供最少的服務(wù),收取最高的費用。”洪晃顯然對中國發(fā)行市場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然后她去做廣告,她說她把一大幫廣告代理召集起來,扣在那里就自己一個人說這雜志怎么怎么好,容不得別人說話,“誰說這雜志不好我跟他急”。
又過三個月,她和點點拉了一個《iLook世界都市》的編輯請我吃飯,讓我?guī)椭榻B一些文章寫得好的寫手,這時她已經(jīng)全面接管了這本雜志。她后來告訴我:“我當時最蠢的是完全覺得自己是個特別合適的出版人。那時我施展自己身手的欲望特別強,我覺得中國的編輯沒一個懂經(jīng)營的,而中國的經(jīng)營者又沒一個懂文化的,所以最棒的出版人非我莫屬。”在當時的她眼里,做雜志是一件特容易的事。我問她打算怎么辦,她天真地說:“我拉最牛逼的作家都給我寫稿子,最牛的作家我都能網(wǎng)在一起,這雜志的質(zhì)量肯定就會不一樣。”
再過一段,風風火火又一個電話打過來,說是成立了一個公司,雜志、網(wǎng)站一起做,讓我到她公司看看。去了一看,感覺果然不錯:在寫字樓里搭起了紐約那種藝術(shù)SOHO里的鋼結(jié)構(gòu)房梁,紅黑兩種顏色,寫字樓里雖顯得暗、壓抑,但充滿藝術(shù)氣息。也不知她從哪里找來一堆“文革”時的革命版畫,都用鏡框給掛起來。我想,這可真是典型的洪晃審美趣味。我感興趣的是,她怎樣靠這樣的趣味做她的時尚雜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