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烏高速永安大橋是離市區(qū)最近的一座橋梁，當初周培揚死活想不通，對方為什么要看上這座橋，為什么非要從他手里將這座橋拿走？周培揚承建的是銅烏高速B3三標段，整個標段總長十七點四五公里，其中有兩座橋，一條四公里長的隧道。一開始對方朝他伸手時，周培揚是想把另一座橋轉(zhuǎn)包出去，相比永安大橋，那一座無論地質(zhì)構造還是施工條件，都要優(yōu)于永安大橋。至于造價，那是另一說。這行干久了，你就知道，造價永遠是一門藝術，因為造價權掌握在某些人手里，他們想讓哪一座橋高出，哪座就高了。他們不想讓高的，你就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按規(guī)范來。周培揚當初也是擔心施工條件，錢可以不掙，但事故不能不防?？蓪Ψ綀?zhí)意不肯，點名要永安。周培揚做了不少工作，甚至低下頭來，把不該講的都講給了對方，但對方態(tài)度堅決，非但不聽勸，反而警告周培揚別太固執(zhí)。

“對你周總來說，給哪座不是給啊，就別替我們費心了，我們要哪座，自然心里有數(shù)。”

話說到這份兒上，周培揚還能說什么呢，只好割肉，跟對方簽了轉(zhuǎn)包合同。

每次轉(zhuǎn)包合同簽出去，對周培揚來說，等于把心的一部分交給了對方，什么時候工程不交工，不通過驗收，這一塊就回不到他身上。那種感覺，真是苦焦，煎熬還有各種擔憂，是能折磨死人的。一開始木子棉不理解他，見他徹夜徹夜地睡不著，坐沙發(fā)上抽煙，木子棉就往壞處想，以為是對她厭煩了，哭過，也鬧過，還用不該有的語言質(zhì)問他中傷他，個別時候還要歇斯底里。女人嘛，遇到問題首先想到的就是感情，就是忠貞，這點上女人真是跟男人有天大的區(qū)別，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她們就能奇妙地聯(lián)想到一起，還能延伸出諸多附帶品來。比如情感走私了呀，喜新厭舊了啊，或者感情先身體出了軌等等。周培揚一笑了之，也不跟妻子解釋，當然那笑多是苦笑，無奈的笑。太多的事是不能解釋的，提都不能提。男人在外奔波，風口浪尖上打拼，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事，這些事壓根跟婚姻無關，跟愛情也無關。你若將它們瞎摻進你的生活，你生活的節(jié)奏就全亂了。

人是要學著將生活與工作區(qū)分開的，區(qū)分得越嚴格越好。不把工作中的壞情緒帶進家，也不把家里那些婆婆媽媽的事帶進工作中，山是山水是水，界線要明確，這樣應對起一切，你才能得心應手?？墒瞧拮觽儏s不這么想，她們總認為男人只該有一個狀態(tài)，永遠都屬于家庭屬于她個人，男人也只能有一個狀態(tài)，那就是熱情似火地去愛她去關心她。

難啊，誰也不是鋼，誰的心情也不能保證天天陽光四射，萬里無云。尤其周培揚，自從下海，自從創(chuàng)辦大洋，就沒一天輕松過。最嚴重的時候，為了睡眠，吞下二十多片藥，結(jié)果還是大睜著雙眼。跟木子棉第一次分居前那段日子，算是他最煎熬的日子，那年大洋有六項工程分包出去，一個施工季，四項工程出了問題，兩個外包工頭跑了，爛攤子全留給他，讓他擦屁股，僅是賠款就達五千多萬。為擺平那些事，周培揚處心積慮，到處求情下話，一度時間，他連性功能都沒了……

頭上白發(fā)，還有臉上皺紋，有一半是為此生的。體內(nèi)目前查出的十二種病，至少七八種，因此而起?？缮孀愕竭@條河里，縱是再大的老板，縱是再有背景，再有實力，包括他朋友——中鐵四局陸一鳴陸總指揮，這種煎熬也不能不受。

不能不受啊。

周培揚曾經(jīng)發(fā)誓，外包這種爛事，再也不干。再有背景的關系找來，也要搖頭說不。但現(xiàn)實總是讓他屈服。這個行業(yè)，總有這樣那樣的潛規(guī)則暗規(guī)則，那些沒資質(zhì)或資質(zhì)不夠參與不了競標的施工單位，就像寄生蟲一樣盯著他們，只要有工程發(fā)標，馬上蝗蟲一樣撲來，打著各種旗號，舉著各種招牌，更有甚者，工程還未到你手里，哪些活你干，哪些讓出來，人家就明確規(guī)定了。美其名曰合理搭配。

永安大橋就是這種形式。只不過對方聰明，不是直接讓現(xiàn)在施工的鐵通公司來找他，而是讓正泰先跟他談。

一想到正泰，周培揚的心又暗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