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對米芾也是久仰大名,她知道,米芾不但是大書法家,也是一名大畫家。此人脾氣據(jù)說確實有些怪,反正世人都稱他為“米顛”,父親李格非曾多次談到過米芾,對他的字和畫評價極高。不過,米芾真跡,她這也是第一次見到。她見趙明誠興猶未盡,還想向她大講米芾,便止住了他,說:“我今天起床后剛寫了一首小令。怎么樣,指教指教?”說罷,她便去里間拿出一紙詩箋,交給了趙明誠。趙明誠見第一行寫的是“調(diào)寄如夢令”,便輕聲讀了起來: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讀完最后一句,只見趙明誠兩眼盯著那幾個字竟呆住了,嘴里仍不斷地念叨著:“綠肥紅瘦、綠肥紅瘦……”忽然,他一拍大腿說:“好?。∧氵@首《如夢令》該能稱得上詞苑杰作了,它是至今我讀到的你的詞作中最棒的一首。你把讀完最后一句,只見趙明誠兩眼盯著那幾個字竟呆住了。海棠葉子經(jīng)雨淋后顯得更鮮潤了說成是‘綠肥’,把風吹雨打后衰微了的花兒說成是‘紅瘦’,真是神來之筆?。?rdquo;
這一天,趙明誠十分高興,不僅因為自己買到了米芾的條幅,更因為讀到了妻子那語新意雋的新詞《如夢令》。
就在李清照結(jié)婚這一年,公爹趙挺之轉(zhuǎn)任吏部侍郎了。第二年五月,趙挺之又連連升職,先是當了吏部尚書兼侍讀,接著又任中大夫、尚書右丞(即副相),八月,轉(zhuǎn)為尚書左丞(左相)。正當趙挺之春風得意的時候,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卻開始遭遇不幸了。
事情還得從朝中兩派的政治斗爭說起。
自王安石變法以來,朝中新舊兩派的斗爭一直未間斷。在政治這塊翹板上,兩派各據(jù)一端,你上我下,交替升降,朝政在兩派的爭來奪去中形成了極大的內(nèi)耗。宋徽宗登基不久,起用蔡京為相。這蔡京是個十分善于政治投機的人物。當初他追隨過王安石變法,司馬光執(zhí)政后,他又積極參與破壞新法,章惇為相恢復新法時,他又轉(zhuǎn)而依附章惇。如今,他當上了丞相,便打著推行“新政”的旗號,大肆結(jié)黨營私,網(wǎng)羅童貫、王黼等人結(jié)為死黨,控制了朝政。
就在趙挺之升為尚書右丞兩個月后,在蔡京一伙的策動下,朝廷將司馬光、蘇軾一派共17人列入“元祐黨籍”,李格非在這份名單上列在第5名。九月,也就是趙挺之升任尚書左丞一個月后,朝廷正式定“元祐奸黨”,擴大至121人,由宋徽宗親自書寫名單,并且刻成石碑,立在了端禮門前。在這份名單中,李格非列在余官第26名。被打成“元祐奸黨”的人一律不得在京城任職,李格非被外派為京東路提刑。
本來是親家的趙、李兩家,在這殘酷的政治斗爭中也疏遠了。趙挺之生怕與“元祐奸黨”劃不清界限,不敢再與李格非來往;而李格非也有志氣,偏偏不理趙挺之的碴。李清照比她父親還著急,每次趙明誠回家,她都纏著他讓他幫忙想想辦法。趙明誠哪里有什么好辦法呢?他曾想到找父親談談,請父親在朝中為岳父求求情,可是他不敢。他深知父親的為人,找父親談這種事情肯定要碰釘子。他甚至想到背著父親去找找趙挺之的同僚,可是他也沒敢,他知道事情一旦暴露之后,父親絕對饒不了他??粗拮幽侵钡臉幼?,他除了好言勸慰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李清照卻不甘心,她決定自己出面去向公爹求情,只是她輕易見不到趙挺之的面。她怕時間拖久了事情更不好辦,便寫了一首詩讓人轉(zhuǎn)給了趙挺之。這首詩可惜沒有流傳下來,從宋人的有關(guān)文獻中,后人只找到了一個斷句,即:“何況人間父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