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這種造訪并不順利。很多病人或傷員內(nèi)心很封閉,即使我和他們主動聊天,說出一堆話,他們也就簡單回應(yīng)一兩句,然后便沉悶地睡去。那段時期,地震對人們身體和心理的傷害是莫大的,多數(shù)幸存的傷者臉上,都很難再見到笑容,相比之下,小孩子倒簡單多了。
可我并不想放棄,覺得大家此刻更需要擰成一股力量,彼此安慰,彼此溫暖。雖然,傷員病患們來自災(zāi)區(qū)的各個城鎮(zhèn)、鄉(xiāng)鎮(zhèn),之前彼此互不相識,但大家需要互交朋友,需要一些來自真正的朋友給予的撫慰。我不斷地努力嘗試,漸漸地,他們封閉的心就一點(diǎn)點(diǎn)被打開了。他們有人對我說,廖智,等我也能像你一樣坐輪椅下床,我一定去你的病房看你。
后來,他們一個個真的都來到我的病房。那小小的房間,開始有一輛輪椅、兩輛輪椅、三輛輪椅……終于,我的病房塞滿了輪椅,都沒地方坐了。房間里坐不下,我們就到醫(yī)院的大廳里圍成圈交流。每天下午六點(diǎn),我們準(zhǔn)時在那里聚會,一直玩到晚上八九點(diǎn)鐘。我們講故事,跳舞,唱歌,開火車,嘗試各種游戲,參加的人也越來越多。最后,連大廳都擠不下了。
那個時候,我們組織的這些活動成了醫(yī)院中獨(dú)特的一景。很多重慶當(dāng)?shù)厝藖砜赐麆e的病人,看到我們這群坐輪椅的病人嘻嘻哈哈在那里講笑話、做游戲、表演節(jié)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感到很不可思議。好多人都問我們,你們是從地震災(zāi)區(qū)過來的嗎?我說是啊!他們便說,你們四川人太樂觀了吧?這個時候還能笑得這么開心。我說,我們四川人,天性就樂觀,就是這樣子!
漸漸地,我們再度被媒體關(guān)注,很多媒體到醫(yī)院來拍攝,拍我們坐在輪椅上做游戲。路邊的行人看到了,也會拿著手機(jī)跟著一起拍。那時候感受到的快樂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覺得,當(dāng)快樂來臨的時候,不要嫌快樂來得不夠或沒有力量。有快樂,就好。
很多人質(zhì)疑說,廖智,你做的這些事,真的有意義嗎?就算這一刻,你讓他們感到快樂了,那又能怎么樣?一天有24個小時,你們聚在一起也就兩三個小時,就算這兩三個小時里你們很開心,可當(dāng)你們回到病房,可能還會想起各種不快樂的事,還會黯然神傷。所以,你這么做,真的有意義嗎?
是的,我不能保證我所做的事情有多偉大的意義,可以馬上改變誰的心境,讓他立即變成另外一個人,哪怕只是變成像我一樣的心態(tài)。這些事可以達(dá)到什么效果,我從來沒有指望過。我自己有時候也會憂傷,但是,至少我們在一起的那一刻,大家是快樂的。如果,我不為大家做這件事,一天24個小時,我們都不會快樂。每天如果有兩三個小時,我們能夠快樂,這件事就是有意義的,不是枉費(fèi),不是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