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順從地跟著老人往屋子里走,到門口時,他向那個叫作薩日娜的女孩子望了一眼,轉(zhuǎn)身進了屋子。屋子里出人意料的干凈,牛糞火露著幽幽的藍火苗,一架擦得發(fā)亮的黃銅茶炊上,坐著一個很大的銅壺,奶茶就從那個銅壺里咕嘟著一股清香。那香味好迷人,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甜的奶香,醉了樣地把舌頭向外伸了伸,女孩子忍不住地笑了起來。他覺得這兒很像自己的家,他的家也是這樣一個溫暖的氈包,里面也坐著一個慈祥的奶奶,奶奶會邊講故事邊給他好吃的水果糖,那會兒水果糖在草原上可是稀罕物,他的嘴下意識地咂了咂。他捧過一碗奶茶,慢慢地品著,直到這會兒他才從疲憊中抽出。他把帽子放在茶桌上,把鞭子放在自己的懷里。老人一直很親切地看著他,像看著自己的孩子。看到成天喝完了,又趕緊給續(xù)上一碗。老人看到成天盤腿的樣子,高興地說:“小伙子,你還是我們草原上的牧人哪,還記著自己的規(guī)矩?!?/p>
成天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算是對老人的問話還禮,“老人家,我天生就是個牧人,我奶奶告訴我,人到了什么地方,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根,不能忘了自己的禮。”
那個叫作薩日娜的小姑娘好像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她嘟著小嘴,問:“大連長,你剛才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哪!”
成天笑笑:“我不過是來討杯茶的過路人。是你的那匹漂亮的馬吸引我來到了這里,你的那匹馬太不友好了,不過它可真是一匹好馬?!彼杨^轉(zhuǎn)向那位老人,“老額吉,我能不能請教個問題,原諒我無知,我想問問它是不是那種傳說中很有名氣的‘汗血天馬’?”
老人認真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為馬才來我這兒的嗎?”不待成天回答,老人又顧自說下去,“那馬很多人都認不出來了,它就是你說的汗血,只是它老了。比它更好的馬又出現(xiàn)了,沒有人可以擁有它,因為它快得像風……”
成天被老人的話驚住了,他沒想到它真是那種傳說中的汗血馬。他覺得這個早晨可真是奇怪,他在草原上待了這么多年,竟沒有發(fā)現(xiàn)那些良馬就藏在牧民的馬廄里。真正的好馬就隱在民間的草叢中嗎?讓他不可思議的是,老人竟知道那匹快得如同風一樣的馬,還知道他就是為了找那匹馬才來到這兒的,也許老人知道它的來歷。于是他說:“我跟著那匹馬跑了一個早晨,可只看到了它的樣子,那匹馬可真怪,它簡直就像一個破落的牧羊人,與你的這匹汗血比簡直就不能叫作馬,可說真的,它太快了,我的馬只有它一半的速度。我都有些湖涂了,這是匹什么樣的馬呢?”
薩日娜給成天續(xù)了杯茶,“你那匹馬只不過是個殘廢,只有我的‘追風’才能跟著那匹馬跑一段路,可也追不上它?!彼涯樲D(zhuǎn)向老人,“奶奶,那匹馬這些日子掉膘了,它身上的馬鬃可真長,它比以前更兇了,昨天我看到幾只狼在那兒追它,它竟把一只狼踢死了?!?/p>
老人笑笑,自語似的說:“生馬駒子嘛,有點烈性是好事。只是沒有人可以征服它了,在這個草原上,它可能會是最后一匹不被征服的野馬駒子了?!?/p>
“你說那匹馬是一匹野馬?”成天再次吃驚地看著老人,那個猜測看來也許是真的了。
“當然是一匹野馬了,你見過哪一匹家馬與它長得一樣?草原上出現(xiàn)了野馬,是草原的福氣呀?!彼_日娜白了成天一眼。成天覺得草原上的女孩子就是讓人不可思議,她們要么溫柔得如水一般,有時又尖銳得讓人嗆住。這個女孩子肯定不是那種如水的女人。不過成天覺得她說話聲音挺好聽的,如同草叢中的蟈蟈,又急又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