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瞿并沒有告假，回公司靠工作療傷止痛。

剛好聽見孫儀大發(fā)牢騷。

“——俗云寧養(yǎng)千軍，莫養(yǎng)一戲，這幫人確實難纏：沒紅之際憔悴萎靡，一旦起色則飛揚跋扈，語無倫次，有客欺客，無客怨客，統(tǒng)統(tǒng)是繡花枕頭爛草包，呸呸呸！”

巫瞿低聲問：“這是在罵誰？”

助手答：“柯百利，本來他工作已經(jīng)完成，但孫儀覺得差一點要補，故此把他叫來，人一到，不對版，嘿，他蓄了一臉一身的毛，像猿人，電腦探針貼都粘不上，怎么辦？”

“剃掉呀?！?/p>

“他正在拍電影，導(dǎo)演叫他留胡留毛，以示性感，祼體與細皮白肉的女主角糾纏以示野性對比，他剃了毛不連戲，不能交代，與孫姐正僵著，大半個小時了，再一會，技術(shù)組收工，不用做了。

巫瞿問孫儀：“非他不行？”

孫儀炸起來：“誰沒有誰不行？不干也行，我從此失蹤也沒損失，太陽爆炸亦不見影響宇宙，我只是想做得好一點，敵對公司最新電玩聘得費城交響樂隊伴奏澎湃配樂，我敢放松嗎？”

“人呢？”

“在特技攝影棚，你打算怎樣？”

巫瞿想一想：“殺掉他，自殺。”

她走到攝影棚，只見柯百利坐在一張帆布椅子上讀劇本。

巫瞿一愕。

嘩，整張臉是胡子，光著的雙臂汗毛密得似猿人，她忍不住掩住嘴。

柯百利已經(jīng)看到她，放下劇本。

巫瞿輕輕說：“怎么了?！?/p>

柯百利也在氣頭上，“要剃我眉毛?！?/p>

巫瞿端張椅子坐他身邊：“我們只要在右臂粘上探針貼?！?/p>

他把手臂伸長。

這人，可叫巫瞿大開眼界，他連背肩上都密密汗毛，胸前更是連皮膚都看不見，她脫口而出：“這簡直要用紐西蘭人剃羊毛刀才行?！笨掳倮麣饨Y(jié)。

她還要回一句：“如今電影檢查尺度這樣寬松？”

這時助手送來肥皂剃刀。

巫瞿哄說：“我可要動手了，你同導(dǎo)演說，跳著拍，這些汗毛，一天后保證長回。”

她替他手臂涂上暖暖的剃胡肥皂膏，輕輕搓勻，小心剃去汗毛。

說也奇怪，柯百利乖乖讓她操作。

助手咕噥：“一物降一物?！?/p>

技術(shù)人員跟著進來部署，這一仗，靠巫瞿軟功。

她回自己崗位，只覺手指麻癢，剛才撫摸柯手臂酥麻感覺不去。

這柯君比任何男人更像男人，故此叫每一個女性都自覺特別嬌柔。

孫儀過來道謝。

巫瞿輕輕說：“軟件的紕漏，應(yīng)最遲翌日補妥，怎可拖到今時，又人家夠義氣逼出時間救亡，又怎可叫人剃毛剃須，這是你不對?！?/p>

孫儀冷靜下來：“是，是?！?/p>

“還罵人發(fā)脾氣?！?/p>

“是，是?！?/p>

“他已經(jīng)是紅人！指日飛升，當初怎會當你的模擬人物，其中必有機關(guān)。”

孫儀答：“他的經(jīng)理人凌胖想追我?！?/p>

巫瞿倒抽一口冷氣：“你越活越回去了，這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弱女卑下所作所為：有什么需要，向男人要。公司應(yīng)該開除你，shame！”

“是凌胖苦苦哀求我?！?/p>

“你真好意思，孫某，我同你割席?！?/p>

“阿巫，阿巫?！?/p>

巫瞿取過外套公文包離開公司。

進電梯，有人要關(guān)門時搶進，那人正是柯百利，巫瞿向他點頭，由衷道歉：“是敝公司有欠周到，多謝你體諒?！?/p>

柯百利輕輕說：“我那杯咖啡可有著落？”

巫瞿先是呆呆看著他，不知怎地，眼淚噗落掉下：“家父昨日辭世?！?/p>

“啊?！?/p>

“我不宜飲宴，對不起?！?/p>

柯百利著急：“抱歉我不知道，你還上班？可需要幫忙？”

巫瞿用袖子抹去眼淚，但是一時無法抑止悲痛，她低著頭匆匆走出電梯。

她直奔上車，開動，駛到護理院。

流淚倒還情有可原，但那是一個陌生男人，唉。

護理院小禮堂里圍坐著一班老人，嘻嘻哈哈，不知多熱鬧開心，原來是小小美元表演踢足球進龍門，只能用兩條前腿的它足智多謀，任龍門的多利次次戰(zhàn)敗，惹得老人鼓掌不已。

巫瞿甫站門口，美元已經(jīng)發(fā)覺，丟下球，走到女主人腳前蹲下。

老人們說，“呵要走了”，“明天再來”，“真可愛”，一點也不介意美元身上殘疾。唉，人待人這樣就好。

巫瞿讓美元走進布袋，她的眼淚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