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軫離開后，朱青一步遠門也不肯出，天天守在村子里。有時我們大伙兒上夫子廟去聽那些姑娘們清唱，朱青也不肯跟我們?nèi)?。她說她怕錯過總部打電話傳來郭軫的消息。一天日里，總部帶信來說，偉成那一隊經(jīng)過上海，有一天多好停留，可能趕到南京來。朱青一早便跳出跳進，忙著出去買了滿滿兩籃子菜回來。下午我經(jīng)過她門口，看見她穿了一身藍布衣褲，頭上系了一塊舊頭巾，站在凳子上洗窗戶。她人又矮小，踮起腳還夠不著，手里卻揪出一塊大抹布揮來揮去，全身的勁都使出來了似的。

“朱青，那上頭的灰塵，郭軫看不見的。”我笑著叫道。

朱青回頭看見我，紅了臉，訕訕地說道：

“不知怎的，才幾個月，這間房子便舊了，洗也洗不干凈。”

傍晚的時分，朱青過來邀了我一塊兒到村口擱軍用電話的那間門房里去等候消息?？偛磕沁叺娜舜饝?yīng)六七點鐘給我們打電話通消息。朱青梳洗過了，換上一件杏黃色的薄綢長衫，頭上還綰了一根蘋果綠的絲帶，嘴上也抹了一些口紅，看著十分清新可喜。起初朱青還非常開心，跟我有說有笑，到了六點多鐘的光景，她便漸漸緊張起來了，臉也繃了，聲也噤了，她一邊織著毛線卻不時地抬頭去看桌上那架電話機。我們左等右等，直到九點多鐘，電話鈴才響了起來。朱青倏地跳起來，懷里的絨線球滾得一地，急忙向電話奔去，可是到了桌子邊卻回過頭來向著我聲音顫抖地說道：

“師娘——電話來了。”

我去接過電話，總部里的人說，偉成他們在上海只停留了兩小時，下午五點鐘已經(jīng)起飛到蘇北了。我把這個消息告訴朱青，朱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她呆站著，半晌沒有出聲，臉上的肌肉卻微微地在抽搐。

“我們回去吧。”我向她說道。

我們走回村子里，朱青一直默默跟在我后面，走到我門口時，我對她說：

“莫難過了，他們的事情很沒準的。”

朱青扭過頭去，用袖子去擂眼睛，嗓子哽咽得很厲害。

“別的沒有什么，只是今天又空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