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個蠻族皇子,一個羽人少年,一個夸父腳力,一頭獨眼牦牛,緩緩進入了火雷原。就像從地獄踏到了天堂,冬日的高原仍是火樣艷紅,把殤州的寂寥撕了個粉碎,麝草淡淡的清香更是無孔不入,聞之神清氣爽。一眼望不到邊界的紅色,就像傳說中怪獸沸騰的鮮血,勾起勇士心底的激情。
上一次見到這草原,牧云天翊尚與父皇、大軍一起,少年騎馬奔走千里早已不耐,全然顧不得眼前有何美景,只求快到黃花城攻城略地。此時再見火雷原,牧云天翊方覺震撼與感動,他扶住六角牦牛的脊背,貪婪地嗅著麝草的芳香。
“有軍隊往這里來。”風翔云倏地下落,急切地道,“看上去有幾千人。”他示意盤域引了六角牦牛往起伏的土坡后躲去。幸好高高低低的山丘坡嶺上還有樹木,可以藏匿身形。
盤域挪著大步,牧云天翊伸長脖子探看,問道:“打了什么旗號?”
“紫色大旗?!憋L翔云說話間,一面繡了火麒麟的錦面大旗從草原盡頭燒了過來,竟比麝草更為鮮妍。
“是穆如家的旗幟!”牧云天翊驚喜道,差點從夸父肩頭跳將起來,想了想,反而縮起身子,躲得更嚴實了。
“也對,瀚州本就是穆如鐵騎守衛(wèi)的地方,”風翔云斜睨他一眼,奇道,“你不想見他們?”
牧云天翊慚愧搖頭,“如今我比喪家犬好不了多少,見他們有何用?”
“你倒有自知之明?!憋L翔云笑道,對這皇家少年微微有了點好感。
大軍風馳電掣閃過,夸父盤域露出興奮的神色,骨碌碌轉(zhuǎn)著黑色的眼珠。牧云天翊心下奇怪,穆如鐵騎莫非是去接應殤州的大軍?難道父皇還在附近?他幾次想出去,跟上穆如鐵騎,又強自忍下——像落水狗被人打撈起的日子,他不想再過一次。
等鐵騎塵煙散盡,牧云天翊悵然若失地遙望,盤域不高興地嚷嚷著什么。風翔云無奈,只得費盡心力,為盤域抓了兩只藍喙鐵鶻和一只雪鴉,作為第一筆酬勞。三只鳥不夠盤域塞牙縫,羽人不得不把鶴雪術用在了狩獵上,但由于旱獺和貂等美味正冬眠,飛遍方圓十數(shù)里,只打到幾只覓食的野兔。
天色漸晚,盤域高高興興地看兩人烤香了獵物,滿意地吃了個飽。當星月滿天時,盤域拉了六角牦牛隨便找了個地方躺下,呼呼大睡。牧云天翊羨慕地看著他,“夸父真好,在這種惡劣的地方也能睡得著?!?/p>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你細皮嫩肉的,這陣子不也熬過來了?”
兩人相處幾日,風翔云芥蒂漸去,與他從夸父聊去,說了些殤州的風土人情。草叢里忽然響過咝咝的聲音,輕微得猶如風吹草動,牧云天翊毫無知覺,大聲地說話,試圖驅(qū)散冬夜的嚴寒。
“夜寒蛇!”風翔云臉色鐵青,拈出三支箭急射。蛇動如電,灰色的影子一閃而逝,簌簌不見。羽人的箭竟會落空,牧云天翊驚異地轉(zhuǎn)頭,望了異蛇消失的方向。
風翔云立起身,在草叢里小心搜尋,牧云天翊警覺地站到了篝火邊張望。風聲嗚咽,躺在一邊的盤域宛若無知無覺的巖石,兩人不好意思叫醒他幫忙,互相看顧對方的身后。夜色里黑影幢幢,麝草如流水蕩漾,那條陰險滑動的蛇遲遲不再現(xiàn)身。
就在兩人以為它已走遠時,一雙勾勾的綠眼浮起在草叢中,倏地到了風翔云腳邊。眼見那蛇昂首而起,就要咬中風翔云,牧云天翊鬼使神差地踢出一腳擋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