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吧?！备呶恼f。

“我懷疑你，是因為害怕失去你呀。你是搞文學(xué)的，難道這都不懂？”

郝青的表情不是在裝假，他確定了這一點之后，心頭的那根毒刺一下子飛走了。

他長長地喘了一口氣，郝青對高文的喘氣自然作出了文不對題的理解：

“請原諒我，我不是有意讓你出丑。實際上，出丑的是我，不是你?！?/p>

“知道就好?！备呶恼f。

“你說知道什么就好？”

“知道是你自己出自己的丑就好?！?/p>

高文奇怪，施大爺既然都去了那兒，怎么沒有從她的哭訴或別人的勸說中察覺她就是他所要查找的高文的“另一個妻子”，難道施大爺在察覺了之后沒有直說，替他留了一手？

后一種判斷不太可能。施大爺只要稍微一問，就會引起郝青的警覺。郝青知道他的房東是一個老頭。

而郝青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根本不像是心里存著施大爺可能留給她的疑問，她沒有這種城府，捕風(fēng)捉影都會讓她炸窩，何況是有了跡象。

“高文，晚上我請你上飯店，算是我賠禮，好嗎？”

“你怎么一會兒是人，一會兒是鬼？”

“跟我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你還不知道我一半是人，一半是鬼？”

“我只知道你的一半，”詫然之中流露的譏諷顯而易見，“另一半是什么我不知道?！?/p>

“我的好脾氣是有限度的，別不把你老婆當(dāng)人。走吧，出去吃飯?！?/p>

他們來到離珍寶旅館不遠的一家小餐廳。正是用餐時間，但這家餐廳卻冷冷清清，郝青想要另找一家，高文已跨進來了。他不敢跟她在附近過多地拋頭露面。

郝青只好跟了進來。

郝青進這家餐廳的時候撅著嘴，嘴角的慍怒之色很明顯，他知道這是因為他違抗了她的意愿。

坐下之后，高文涎著臉，說：

“別生氣，我請客，我主要是太累了，不愿跑了。”

服務(wù)員拿來菜單的時候，他遞給她：

“你點吧，你盡管點。”

郝青點的菜盡是豬身上的，有紅油豬肝、火爆豬肚、鹽煎肉、麻辣腰花、叉燒肉、干炸里脊肉。郝青不喜吃素菜，他知道她為了增加體重，不放過任何一次多吃高脂肪食品的機會。

高文恰恰相反，他喜歡吃素菜。郝青點完菜之后，他原本想補一兩個素菜，看了看郝青，便懶得開口了。

吃飯的時候，高文問了一個敏感的問題。其實他一直想問這個問題，卻一次又一次忍住了。根據(jù)經(jīng)驗，跟郝青在一起只能就事論事，不能挑起新話頭，任何一個新的話題都意味著冒險。但他還是問出了憋在心中的這個問題。

他說：

“我來北京好幾年了，你一直說要來卻一直沒有成行，這次怎么突然來啦？”

“我說了，我是專門來‘活捉’的?！?/p>

“為什么恰恰是這時候來？”

“這時候怎么啦？你說的‘這時候’是什么意思？你希望我什么時候來？”

郝青把準(zhǔn)備送到嘴里的一塊叉燒肉放在小碟里，神經(jīng)質(zhì)地望著高文：

“你說呀！”

“說什么？”

“你為什么說恰恰是這時候來？”郝青把筷子也放下了，“?。俊?/p>

他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過失。為了搶占制高點，先發(fā)制人地提高嗓門說：

“隨便說說，你又緊張什么？我只是覺得你來得太突然了。這有什么？我說什么啦？難道我不能說話了？”

顯然這一招平息了她的緊張。

“聲音輕點兒。我是來吃飯的，不是來跟你吵架的。你說我應(yīng)該什么時候來？”

“好了，不談這個問題?！?/p>

“我們那個廠子要倒了，上班不上班無所謂，”她嚼著叉燒肉，說，“所以我就來了。”

時間充裕了，不正好給你跟那個瘸子提供了更多機會嗎？干嗎跑到我這兒來討沒趣。

他也只是心里嘀咕而已，高文知道這類話提及半句就會激起狂濤惡浪。

他又想試探試探施大爺?shù)那闆r，卻不知如何說，高文擔(dān)心一個不慎而露出蛛絲馬跡。

正在他斟酌猶豫的時候，郝青說：

“今天早晨那個駝背老頭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