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爺在門洞里躲了兩個多小時,他想等到舞廳散場,再看看那個披散著頭發(fā)的姑娘。
散場的時候,未見到高文,但見到了那個姑娘。
那個姑娘披散著頭發(fā),跟昨晚情形一樣。
施大爺就在第二晚知道了姑娘為何老是那樣用頭發(fā)遮掩著一半臉頰,施大爺是等到周圍沒人的時候主動跟姑娘說話的,依舊行走在工廠住宿區(qū)非常干凈的路面上。
姑娘的眼睛下面有一塊很醒目的疤痕,施大爺后來在路燈下看到那是一塊深褐色疤痕。姑娘向一個僅有一面之交的老頭敞開心扉,傾訴苦惱,不僅讓他驚奇,姑娘也感到驚奇。
施大爺稱姑娘為“小同志”,這種老式稱呼令姑娘別扭。
“小同志,”他說,“舞場亂得很,你可要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壞男人?!?/p>
“我是壞女人,”姑娘說,“還擔心什么壞男人?”
姑娘在某種積壓已久的沖動中流出了淚,施大爺仍是惶惑不安。
施大爺在知道了姑娘跳舞時為何跟男人那么親熱時,心中產生了一種更深的憐惜。這和后來他猜測高文在外面鬼混時對盛珠產生的那種更深的憐惜相仿。
“我不主動跟男人親熱,我在舞廳就沒男人請我跳舞?!惫媚镎f。
“只要讓他們占點兒便宜,嘗到甜頭,我在舞廳就不會干坐著?!惫媚镎f。
“他們都知道我臉上的疤痕,都不愿跟我跳舞?!惫媚镎f。
“我有什么辦法?”
“男人都壞透了!”
“男人狗屎不如!”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男人都是色鬼!”
“男人都該殺!”
姑娘說。
姑娘在咒罵男人的時候似乎沒意識到眼前的老頭也是男人。
在姑娘惡毒地罵男人的時候,施大爺心里產生一種溫暖的感覺,讓姑娘看到的是一種喜不自禁的面部表情。
施大爺還知道了,高文跟姑娘并不相識,更談不上什么固定的關系,高文只是無數愛占便宜的男人中的一個。
后來他跟著姑娘來到了一個賣冷飲的小攤前,姑娘買了一支巧克力冰磚,姑娘沒想到老頭搶著付了錢。
姑娘離開冷柜吃著冰磚的時候,眼睛里發(fā)出一種閃爍不定的光暈。
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姑娘扔掉冰磚紙。姑娘是在吃完冰磚的時候產生那種荒唐而驚人的想法的,這對姑娘來說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惡作劇,姑娘卻沒想到偶爾玩的小小惡作劇幾乎影響了老頭的整個殘生。
“老頭,你是不是也想親我一下?”姑娘說著,把嘴伸到施大爺面前,“我讓你親。來吧,親一下吧。對了,親兩下也可以……”
施大爺自此之后好多天緩不過氣來。施大爺后來再也沒有見過這姑娘,每每想到姑娘把嘴伸向他的情形,心就劇烈跳動。那一次他自然沒有親那位姑娘,這對施大爺來說是做夢也不敢想的事,他適應不了那種猝不及防的進攻,連忙逃走了。
施大爺記得那一晚走到自家樓下的時候,腿已軟得站不起來了。
不知道那個披散著頭發(fā)的姑娘對他來說是噩夢還是美夢,不過施大爺一直在心里堅持認為自己當時逃走是對的。
至于心中到底有沒有遺憾,施大爺不敢想。
好幾年前的一次不可思議的艷遇被盛珠重新勾起,施大爺覺得迷惑不解。
施大爺正如高文所料,在附近查訪了好幾家旅館,期望“活捉”高文,施大爺甚至認為盛珠并不知道全部內情,施大爺認為高文的三寸不爛之舌肯定部分地騙住了她。
他在查訪的時候,腦子里并不是出現高文和另一個女人鬼混的情形,他腦子里疊印的是盛珠和那個小姑娘。
就是臉上有疤痕的那個“小同志”。
施大爺雖然沒在旅館查到高文,但并沒有放棄搜尋高文“罪證”的打算。
施大爺離開高文的時候,當然不知道高文正以驚懼的目光命懸一線般地注視著他。
施大爺在來到那群人中間的時候,自然知道了圍觀的起因來自這個干瘦的、個子極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