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器商店里很冷清，進來時那兩名少婦正在打瞌睡，這一胖一瘦兩個營業(yè)員被驚醒后立即迎上來。

滿臉堆笑的胖少婦見高文在尋呼機柜臺前張望，問道：

“先生想買尋呼機嗎？”

“一千一百元的是哪種？是漢顯的嗎？”

高文在門口看到廣告上寫著“本店尋呼機全市最低價一千一百元”，跨進這家電器商店就是沖著這個價的。

瘦少婦拿著一只尋呼機，說：

“就是這個。熱線臺的。”

“是漢顯的嗎？”

“當然是漢顯的。不然一千一百元怎么會是最低價?！?/p>

高文拿著機器，仔細端詳。

“功能齊全。跟摩托羅拉一樣，有外匯，有股票，還有天氣預報、新聞，只是質量不如摩托羅拉?！笔萆賸D說。

“容易壞嗎？”高文問。

“當然容易壞，便宜沒好貨?！迸稚賸D說，“我勸你不要買這個，多花幾個錢，買一臺摩托羅拉，用著心里踏實?！?/p>

高文對北京人的情感很復雜，認為一些北京人除了侃大山，咋咋呼呼，實際上一無所有，骨子里很保守市儈，另一方面又特別崇拜北京，小時候最愛唱的歌就是《北京頌歌》，對北京向往得一塌糊涂，北京讓他感到的自卑不亞于當年上海讓他感到的自卑程度，而他初戀的情人是在新疆插隊的上海人，但高文對這兩名少婦立即產生了好印象。從口音上判斷她們是地道的北京人。

高文略帶歉意地說：

“我就想買便宜的，我沒有什么錢。”

“那你就買數(shù)字的，你看這臺也是一千一百元，是摩托羅拉?！?/p>

瘦少婦拿出那臺數(shù)字摩托羅拉尋呼機遞給高文。

“我不想買數(shù)字的，要買我就買漢顯的。我沒電話，回電話不方便?！?/p>

“那就加幾個錢，買一臺摩托羅拉吧，你看這臺也就兩千塊錢。這樣吧，讓一百，你就給一千九百元吧，一年的服務費也不用交，我們替你交了，這樣實際上你就花一千三百塊錢買一臺漢顯摩托羅拉。”

兩位少婦的神色引起了高文的懷疑。而且，買這種機器都包含服務費，根本不存在她們替他交一說。高文說：

“你們?yōu)槭裁床幌胭u熱線臺的機子？”

“嘿，”胖少婦叫道，“這說的是哪兒的話，真是好心沒好報。這不全是為你們著想嗎？”

這時候盛珠插嘴道：

“高文，就買一千一百元的，熱線臺?！?/p>

“好吧，我就買熱線臺的?！备呶陌褦?shù)字的摩托羅拉遞給瘦少婦，“我就要這臺?！?/p>

高文手上還拿著一臺熱線臺的機子。

“再讓一百，”瘦少婦仍不甘心，“這臺就賣你一千八百，摩托羅拉漢顯機賣一千八百這在全市也找不到第二家?！?/p>

“不，我就買這臺了?！鳖D了一下，高文說，“謝謝你的好心！”

這時，一輛面包車停在門外。車上下來的一位戴眼鏡的男人手上捧著一個紙盒子，胖瘦二少婦見到他立即嚷嚷開了：

“這次給我們帶來多少臺？”

“最少也得給五十臺?！?/p>

“哪有那么多，”戴眼鏡的男人把紙盒放在柜臺上，“只帶來五臺。實在供不應求，沒辦法。”

高文知道了，來人就是熱線臺的。高文在付錢買下熱線臺的機子的時候，臉上充滿了輕蔑和嘲弄。

盛珠臨走的時候，對戴眼鏡的男人說：

“你應該一臺也不給她們。我們在買你們臺機子的時候，她們勸我們別買，說便宜沒好貨?！?/p>

胖瘦少婦均漲紅了臉。

“你還蠻厲害，”在回來的公交上，高文說，“那兩個女的給你報復得夠慘。你好像見過很大世面，一點兒也不怯場?！?/p>

“噢，你對我一點兒也不了解?！?/p>

“怎么不了解？昨晚都聊了那么多，還能說不了解嗎？”高文說，“你的經歷我一定會寫成一篇小說，寫你和你丈夫的故事，在物欲橫流的今天，還有你這樣重感情的人，我感到是一個奇跡?，F(xiàn)在有百分之九十的家庭是同床異夢，而你，對一個患病的丈夫那么一往情深，付出那么多，而且還要繼續(xù)更大地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