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會在報紙上看到唐氏的消息,那中間,也會有唐卡的名字出現(xiàn)。甚至有一晚,在轉(zhuǎn)換電視頻道時,在本市的經(jīng)濟頻道,看到他一閃而過的面容。
一閃而過,是我刻意不做停留。我記得我現(xiàn)時的身份,是周赫的妻。我要尊重這個身份,過新的生活:每天夜晚睡在周赫的懷里;每天早上張開眼睛看到他的面容;一起吃早飯;適宜的男歡女愛。在他上班的時候,我會洗他的襯衣和襪子,聽著音樂將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并會去菜市場買菜,討價還價。他工作空隙,會打回電話來跟我說上幾句話,家長里短,若多年的夫妻。黃昏一起散步。新片上映會去觀看。他的工資卡在我手里,也有一些別的收入,拿回來交給我……我并沒有著急出去找工作,度過人生中最為平靜的一段光陰。
這樣的生活,不該和另外的男人有關(guān)。我時刻提醒自己。
日子在這樣的平淡中復(fù)制,夏天到來,又緩緩過去。秋風(fēng)乍起的黃昏,周赫牽著我的手散步到海邊,回來的路上,他同我商量,要么再去找點事做。
當(dāng)然,他是怕我總一個人在家會寂寞。并不需要我賺錢,周赫收入頗豐。何況,我并不是個太愛花錢的女子,每天待在家里,更多的時間,穿著他的棉布襯衣當(dāng)家居服,連自己的衣服都省下。也向來不愛化妝。曾經(jīng)還買一些CD,現(xiàn)在,喜歡的音樂都可以下載。像那句話,生活不容易,但是很便宜。而且,我并不覺寂寞,從小我就習(xí)慣了一個人。只是我如此年輕,也從來未曾想過做個單純的家庭主婦,所以也一直想做點什么,猶豫,是不太想再去那些需要許多人共處的公司,不想去應(yīng)對諸多人際關(guān)系。那始終是我的弱項。
周赫自是知道我的心思,很奇怪,我們之間差了很多年,可是,他始終能夠了解我。后來提議,“要么,開個花房吧?”
我先是一愣,然后眼前浮現(xiàn)一片花海,心里一動,說“好”。
周赫很快在離醫(yī)院不太遠(yuǎn)的一條街中為我尋到一間門面房,曾經(jīng)是個小書店,開不下去了,店主貼了轉(zhuǎn)租廣告。
想來,這年頭,看書的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
九月,房子開始裝修,周赫半開玩笑,“裝成你自己的喜歡的樣子,不需要給我省錢的。”
我卻忽然想起,其實,這個花店,我無須用周赫的錢。
沒錯,我有錢,唐卡的母親贈我所得,當(dāng)初我收下,是因為我懷著寶寶,存了私念。現(xiàn)在,孩子沒了,錢卻不能退回去,收都收了。倒不如拿來開花店。周赫縱然愿意在經(jīng)濟上縱容我,但到底,他有個依舊需要高額費用的兒子。周哲還要兩年才畢業(yè),花銷自然不會太小。
我應(yīng)該自己承擔(dān)一些。
但是并沒有同周赫說,只是找出來夾在書里的存單和一張銀行卡,取錢去付裝修款。
那是我唯一一張銀行卡,還是和唐卡一起時辦理的。在此之前,陳拂朗從來沒有存過一分錢,唯一的一張卡,還是為了透支消費的信用卡。
握著小小卡片,心底還是莫名酸楚——可以一直不去想念,但是忘記對我來說,沒有那么容易,不去想念,已是我能夠做到的極限。
卡片上的葵花依舊燦爛,我將他插入機器,輸入密碼的時候手指微顫,唐卡的生日和我的生日的組合,我一直沒有換掉。我不想換掉。我和他之間,能夠留下的可以真實觸摸的痕跡,實在是太少,我們一起走過的日子,實在是太短。
操作,顯示的數(shù)額卻讓我驚呆。我不記得具體,是那時我們倆一起攢下的一點錢,數(shù)額不會超過四位數(shù),但現(xiàn)在,數(shù)額翻出三四倍。
我從來不曾那樣富有過。
可是這些錢,哪里來的?
震驚之后,我無須疑惑。自然是知道這張卡的另一個人。只是我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
我太意外,直到后面有人催了,才慌忙把卡退出來。
走出去,在九月末午后的陽光底下,我有些眩暈。
唐卡。在猶豫片刻后,我第一次,在我們分開后,撥了他的電話。
我聽到他手機的彩鈴,張靚穎空靈的海豚音在唱:看著你,抱著你,目光似月光寂寞。就讓你,在別人懷里快樂……
瞬間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