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4

薄愛 作者:寧子


拖了三日,我過去公司辦理“被辭退”手續(xù)。三個月薪水,放在一起,原來是那樣厚厚一小打。我已經(jīng)略有積蓄,粗略計算,足夠我過一段日子。何況,周赫說他養(yǎng)我。

但是,憑什么呢?我想,我有些無賴了。

收拾自己的東西,不多,一個小紙箱便可以放下。

公司里我沒什么朋友,他們只是禮貌和我告別——帶著兔死狐悲的一種淡淡憂愁。

有點小物件怕磕碰,跟鄰桌同事要了一張報紙,打算折個小袋子來裝。

是折疊那張報紙的時候,看到右下角唐卡的照片。

確切說,是唐卡和姜荷,在酒店的訂婚儀式剪影。

照片印在報紙上略顯模糊,唐卡似是微笑的,但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我看不清他眼神里的縹緲是認命還是無望。

姜荷穿了荷花色禮服,那樣得體優(yōu)雅,笑容燦爛,但我不知道,她那美麗衣著下的心,是否同樣粲然。

如此之快。上面說,婚禮會在一個月后舉辦。

我毫無察覺,自己拿著報紙的手在那里發(fā)顫,直到同事問我一聲,“拂朗,沒事吧?”

我回過身來,“沒事,”開始折疊那張報紙,可是那樣凌亂,再也折不成型,嘩啦把那些小物件推回到抽屜里,我抱著箱子朝外走。

聽見有人在身后揀起那張報紙,說:“唐氏的確厲害,看著要垮了,但是人家兒子有本事,找個老婆換回幾千萬,難怪說門當(dāng)戶對,豪門從來就不是給窮人準(zhǔn)備的……”

我快步走掉,我知道,他不是要說話給我聽,我同唐卡的過往,他們并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將這愛情昭示給任何人。他只是有感而發(fā)。

可是,我以為平靜的心那樣劇烈地疼痛起來。是的我送走了唐卡,我自愿的。可是在這個消息之前,我有自欺欺人的虛幻,也許上天會送我們一個奇跡,將他重新帶回我身邊——我不敢說出來,每次這個念頭掙扎著要出現(xiàn)的時候,我都努力把它壓回去,努力地,告訴自己,面對現(xiàn)實。

但夢想并不曾真正死亡,我一直在掙扎,事實上,我一直都在掙扎。

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唐卡,他真的,已經(jīng)不再是我的。

他不再是我的。

我被掏空過一次的心因這冰冷的現(xiàn)實再次墜入絕望,而這重復(fù)的絕望,讓我完全失去方向——離開公司以后,我忽然不知道該朝哪里走,我辨別不清東西南北,陸地和海洋。

那天沒有陽光,潮濕陰暗的天氣更讓我覺得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就在公司門口,手里的紙箱滑下來,掉到地上。那些凌亂的物件,就那樣四下散落開,再也無從收拾,如此刻我的世界。

忽然那樣慌亂、窒息,我無助地四下張望,不遠路邊,有車子飛快呼嘯而過,然后便是風(fēng)聲,不知自哪里吹向哪里,吹得那么狂亂,將攏在一起的發(fā)吹亂,散開來,在眼前在面頰在肩上在耳畔。

我在那一刻失去理智,張開手想尋找風(fēng)的方向,跟著風(fēng)旋轉(zhuǎn)。在混沌天地間轉(zhuǎn)到眼前黑暗,搖搖欲墜。

一雙手臂抱住我。

那樣有力的手臂,我慌忙握住,喚“唐卡”。

曾幾何時,也是這樣的情形,在父母的墓碑前,唐卡這樣抱住搖搖欲墜的我。

“拂朗,是我。”

清澈的略帶磁性的聲音。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是周赫。

只有周赫。我已經(jīng)失去唐卡。只有周赫。

他不放心我,上了一半的班便丟下求診的病人急匆匆趕過來,他說,右眼皮一直跳的,心里不踏實。

“你是醫(yī)生,卻也會信這些無稽的俗話。”

周赫抱著我,“拂朗,我只是有所敬畏。這世上,有太多玄妙不是我們可以破解的,縱然我是醫(yī)生,我也必須敬畏。拂朗,你要堅強。”

我苦笑,有生之年,我一直都在要求自己堅強??墒怯姓l知道,這兩個字背后,當(dāng)事人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我為什么就不能不堅強,為什么,我就不能躲避,不能耍賴,不能逃跑,不能做一只笨鴕鳥。為什么我就非要迎刃而上非要披荊斬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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