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告訴唐卡事情全部,中間,他有幾次幾乎要奪門而出。他是擔心父親,我知道。但是我攔住他,我求他,讓我把話說完。
然后,我說了姜荷,說了唐氏和姜家的關系,說了他父母不可能改變的態(tài)度,說了唐氏現(xiàn)在的難關……說了所有一切,直到我要和他分開的決定。
“不!不!不!”唐卡一把抱住我,“拂朗,我不!我不要和你分開。”
“那你置父母于何地?唐卡,你要想好再告訴我,你真的能一輩子不見他們,不陪伴他們,不問他們生老病死?”
唐卡說不出話,分明抱我更緊,身體卻在發(fā)抖。
我知道他不能,誰都不能。有生之年,他的父母,始終將他捧在掌心,他們非常愛他。即使他們不許他娶他心愛的女子,他們的愛,也是真的。
“唐卡,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也不會希望你是那樣的人。你是男人,我心愛的男人,他要頂天立地。他不可為兒女私情置父母不顧,置大局不顧——”我好恨自己在這樣的時候說這樣的話,為什么我不能說,“我不要你走,不管為了什么,我不許你離開我!”
我自信我留得下他,我有這種力量。
但是我不能那么做,如果那樣,我就不是陳拂朗。我愛唐卡,不是為了自他父母身邊將他奪走,讓他和那個家庭脫離關系,讓他做辜負父母恩情的人。讓他的心靈為此背負上沉重枷鎖,在以后漫長的人生中寸步難行。
我在愛情中懂得了怎樣才是愛一個人。
我必須要他回去,我只能要他回去。我們沒得選擇。
唐卡,我用力,我用盡全身力氣握住他雙肩,推開他,讓他看著我。
忽然發(fā)現(xiàn)唐卡已經(jīng)淚流滿面。
一個黃昏,我看到兩張這樣布滿淚水的臉。
為什么,我們要活在這樣的煎熬里?
我用手背擦他臉上的眼淚,擦了還有,擦了還有,完全弄濕我一雙手。
心如刀割——一直都是心如刀割,從姜荷說完那番話的那一刻。我寧愿唐卡不哭,因為我知道,這眼淚是放棄和妥協(xié)后的悲傷。
我知道,他要回家了?;厮约旱募?。那是我們唯一的路,我們沒得選擇。唐卡已經(jīng)認可了這一點,所以他無話可說,所以他才會哭。
眼淚終于少了一些。一個人的身體會有多少水分呢?什么都有盡頭。
我去收拾他的行李,唐卡撲過來,顫抖著,在身后抱住我。我掰他的手指,但他握得那么緊,我聽到他手指關節(jié)發(fā)出喀喀聲響。
我?guī)缀跻舷?。掙扎著轉(zhuǎn)身回應他的擁抱。
一剎那,彼此用盡所有力氣。
松開手,從此人遠天涯近。唐卡,你要好好保重。
我沒有要他再留一個晚上,如果不能留他一生,留他一晚又如何?既然已經(jīng)要送他走,何不送得大大方方?反正一樣是痛。
我也沒有送他走。我只告訴他,“唐卡,下了樓,一直走,不要回頭。因為,我不會站在窗口看你的背影。這一次,我不會。”
“拂朗。”唐卡顫抖喚我名字,“我們,以后……”
我阻止他說下去,我不要他再抱幻想,不要他為我再去努力拼爭。有過這一次,已經(jīng)夠了。這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準時到來,也同時席卷了我的愛情。
這是命運。我五歲時留不住父親,二十五歲時留不住母親。今天,我也留不住唐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