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心跳得厲害,感覺有點渴。
沒有開燈,借著城市夜晚透過的光亮,起身去拿了瓶礦泉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下去,抿抿濕潤的唇,心里好久才平緩下來。
我詫異我夢到現(xiàn)實中不曾發(fā)生的事,感覺卻如此真切。
沒有為夢中的情形羞愧。我已經(jīng)二十五歲,無須為夢到和某個男子親密而羞愧。
只是不曾再睡著。房間里的光線在適應后顯得更明亮了一些,明亮而孤單,忽然我想找個人說說話。
以前母親在,其實我并不把很多事情告訴她,我們母女,在一起,都說些開心的事情,互相鼓勵,也開玩笑——努力在如此慘淡的人生里淘洗一點快樂。認命的快樂。
但現(xiàn)在,卻想說點別的,和什么人。
拿過手機,看里面的姓名。
存儲的人并不多,那么少許幾個,也大多是工作關系。
后來,我看到周赫。
他的名字,一直在我手機里,不管換多少次號碼,也丟過一次電話,但他的號碼一直都在,牢牢地,在我的記憶存儲里。但曾經(jīng),是為了母親的緣故。
想起他說,“我也是一個人。”然后,我將手機在手里轉來轉去,轉了很多次,我發(fā)了信息給他,說,我醒了。
沒想他竟然很快回過來,“想說話嗎?”
是凌晨三點半,他自然是在睡夢里,我也以為他會關了手機。
沒想他開著電話,并且,那么快就醒了,回過來,并沒有責備我吵醒他,也沒有說別的,而是一下猜中我心思。
但是我并不知道該說什么,對他說什么呢?說我夢見唐卡?而且是那樣的夢?說唐卡中午去找過我,那么誠懇,情真意切地說他喜歡我,而我將他趕出門去?
當然,我不會問是否打擾了他。我自然打擾了他,明知道的,而他也沒有不高興。他很理解我,這種理解,可能和他的年齡有關。
他什么都經(jīng)歷過吧?
看我半天不說話,周赫又發(fā)了信息過來,“這個時間,電視臺會有一些好看的節(jié)目,并且,不插播很久的廣告。”
我從沒有在這個時間看過電視,但是他說了,我就把電視打開。問他,這個時間,會有很多人看電視嗎?
不是很多,但總是有的。有人睡不著,有人不想睡。而有人,是忽然醒了。
周赫很懂得說話,我有時奇怪他會做醫(yī)生,他應該去大學做教授,也是適合的。
很多頻道在播電視劇,一個一個找下去,竟然本市有個頻道在播《大明宮詞》,是早幾年我很喜歡的一部電視劇。那樣美輪美奐的畫面,卻演繹那樣讓人透不過氣的悲涼情感。
于是對周赫說:“你睡吧,我看《大明宮詞》。”
他回過來,“拂朗,你該看韓劇,或者《武林外傳》之類,只是看著玩,不用思想。人要學會在生活的現(xiàn)實里偷懶的。”
他一直在對我說這樣的話,或者,他覺得我活得太沉重,太辛苦?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卻換了話題,“不想一個人吃飯時,告訴我,我們一起吃。我知道一些吃飯的好地方。”他說:“男人嘛,食色……”
他不說下去了。
我笑了,我說,“好。”
周赫很是擔待我。以前因為母親的病,我也同他打過許多交道的,但好像都來不及說些什么,母親不在了,他變化為一個可以依賴和信任的人。沒錯,只是為他看過別人不曾看過的真相,在他這里,我什么都無須隱瞞。甚至在凌晨三點,這樣打擾他,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自己起來看電視,不再管他是否能夠睡著,又做些什么。
直到六點半,我關了電視,才問他:“又睡了沒?”
周赫說:“磨了咖啡豆煮了咖啡,剛煮好,很香。”
我感慨,這個男人,妥當?shù)米屓藷o話可說,他已經(jīng)四十六歲,凌晨三四點鐘被無端吵醒,不急不惱,也再睡不著,索性起床去慢慢地耐心地做一杯香濃咖啡——這不是人生品位的問題,而是一個男人在生活任何處境里的淡定。
我喜歡這淡定,并告訴他,哪天,我會去喝他煮的咖啡。
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