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guān)系,”她終于說,“既然不是全部內(nèi)容,而是有所取舍,就可以將它視為一部作品。取舍本身就是創(chuàng)造。如果真是一部出色的作品,每個讀者既是讀別人,也是讀自己,所以就不存在什么隱私了;至于上面有我杜蕓秋的名字,那只不過是個符號,換成張蕓秋、李蕓秋,也是一樣的?!?/p>
我很高興她能這樣理解。
“還有別人的呢?比如李教授、安志薇、你父母……”
“這樣吧,麻煩你給我開個名單,我去做他們或他們后人的工作。三天后我沒回你,就證明都同意了。本來沒這個必要,他不在了,但他活過,他活著的時候有權(quán)對人和事發(fā)表看法,是對是錯,而今還活著的人,可以繼續(xù)辯論的。嚯,辯論這個詞用得不妥,生者跟死者辯論,失敗的永遠(yuǎn)是生者。這不公平。說申辯更恰當(dāng)?;钪娜丝梢陨贽q,即便死者說錯了,也還有糾正的廣闊天地。不過依你的,我還是給他們打聲招呼吧?!?/p>
這時候是下午4點過,我感覺有些累——你跟一個臉像被大風(fēng)吹過、且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世界的女人說上兩天半話,你試試看累不累!——就不想在重慶逗留,想馬上回去了。
文博忙于接待幾個臺灣來的投資家,帶著他們?nèi)ジ铇飞揭员钡慕纪猓ǔ鞘姓w速擴張,很快就不是郊外了),考察一個青磚綠瓦的地主莊園,看是否有改造成高級會所的價值和可能。我給他打過電話,就去了火車站。但文博派他手下去火車站把我攔下了,說這次太怠慢我,他一定要陪我吃頓飯。
飯桌上并沒有那幾個投資家,看來談判并不順當(dāng)。文博暗淡的眼神也證明了這一點。但作為領(lǐng)導(dǎo),他知道無論多么沮喪,都應(yīng)該在人前及時為眼神充電,于是他的眼睛又亮起來了,興致勃勃地問我:“聊得咋樣?”我說很好。他說我讓司機接我表姐去了,很快就到,吃飯的時候,你們再聊一會兒。
我順便細(xì)聲問了一句:“你表姐沒再成家?”
“沒有?!蔽牟┱f,“我們也勸她再找個人,她總是搖頭,她現(xiàn)在如果不拿畫筆,便心若止水……”
正說著,司機進(jìn)來了,說“秋阿姨”在畫畫,不來吃飯了,但她拿了個盤,讓司機轉(zhuǎn)給我,說盤里有段錄音,是黃曉洋去世的次日,某家報社采訪他最好的朋友時錄的,接受采訪的當(dāng)天夜里,朋友反悔,沒同意將自己的談話發(fā)表,還去報社復(fù)制了談話錄音,交給了杜蕓秋。可能有澄清的意思吧:盡管不同意發(fā)表,但我也并沒說什么出格的話。杜蕓秋讓司機轉(zhuǎn)告我,如果我用得著,隨便用。
回家后,我擬了個詳盡的名單,發(fā)到了杜蕓秋的電子信箱里。
然后又等了三天,未收到杜蕓秋的回話,我便放心地坐下來,開始工作。
在整理和輸入電腦的過程中,遇到了兩次意外,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我更沒想到的是,這兩次意外不僅沒影響這部書,還構(gòu)成了它必不可少而且意味深長的補充。
文中注釋,為整理者所加;某些字體的變化,也是整理者為醒目起見所作的調(diào)整。
——好了,現(xiàn)在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