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采的車在鄉(xiāng)下的路上開不快，謝明朗干脆搖下車窗拍照。印象中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到過真正的鄉(xiāng)間，只見滿目翠色，視線開闊無比，清晨的涼風(fēng)迎面而來，毫無城市里盛夏時分的壓抑和燥熱。

那房子在一條小河邊，背靠著滿是松樹、杉樹的小山，最近的城鎮(zhèn)則在十幾公里之外。據(jù)說其他鄰居住在附近的山頭或者山腳，但從房子外面看過去，唯一能看見的一棟也明顯在步行可以抵達(dá)的距離之外。謝明朗覺得這個房子和言采在城郊的房子布局有點像，就是外觀更樸質(zhì)一些。他隨口一問，言采告訴他這里的主人就是他房子的設(shè)計師，聽到謝明朗再沒有多問，笑著說聲真會挑地方，就拿著行李，直奔屋內(nèi)去了。

進(jìn)屋之后發(fā)現(xiàn)一切都打理得很好，桌子上甚至還擺了新鮮水果，果盤下面留著龍飛鳳舞的手書，寫著類似于希望住得愉快之類的客氣話。這樣的周到讓謝明朗反而覺得有點不安，等言采停好車也進(jìn)門來，把那封信交到手上，言采看完就笑說：“我把你騙到這個偏僻地方來，你我就老實在此廝守吧。”

明知道這是一句不算數(shù)的調(diào)笑，謝明朗聽了還是笑了：“真是被拋尸也不知道了。”

“你腦子里總是這些血腥古怪的鏡頭?！毖圆尚χ鴵u頭。

他們安頓下來之后的前兩天言采都在睡覺，像是只有這樣才能把之前幾個月欠缺的睡眠補回來。謝明朗則拿著相機四處逛逛，山里面涼快，陰處也多，但整天整天地泡在外面，很快他也黑了一圈。所以當(dāng)兩天后言采終于從“夏眠”狀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兩人坐在二樓的陽臺上看著夕陽喝酒，一個指著一個說你白得像吸血鬼，另一個則毫不客氣地反擊簡直是從煤窯里打了幾天的滾。

他們每三天出去一趟采買一些東西，小地方，沒有無孔不入的記者和滿臉熱切的影迷，難得的自在。謝明朗不拍照的時候就去河邊游泳，順著水流的方向漂一個小時，再游回來。言采每天清晨起來沿著河邊跑步，下午則會坐在樹蔭下面垂釣，雖然往往半天下來毫無收獲。謝明朗笑話他技術(shù)太差，言采則把原因歸咎于謝明朗在水里把方圓幾里的魚都嚇跑了。

生活過得平淡無奇。白天的時候在室外，懶了回到房間里睡個午覺；如果在房間的話，言采更多的時間是和他心愛的拼圖待在一塊，對此謝明朗也有點無語；晚上就在陽臺上下棋閑聊，言采在酒后零零碎碎地說一些以前的事情，有意無意地，謝明朗只管聽，借著酒力也說一些閑事，七零八落的，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又不動聲色地傳達(dá)出某些信息，再在心知肚明中接收消化來自對方的信息。

在這樣悠閑的環(huán)境中時間變得很不真實，謝明朗早就忘記了哪天是星期幾什么的。那天他們兩個人又坐在陽臺上，面前是擺好的棋盤。涼風(fēng)習(xí)習(xí)，松濤陣陣，圓月朗朗，有一些不知名的鳥叫聲被風(fēng)送過來，卻出奇地不顯得陰森。

謝明朗下棋一直就沒下過言采，他正暗惱，聽到言采開口：“我忘記告訴你，有你照片的展覽我去看過了?！?/p>

“什么時候的事情？”謝明朗意外地問。

“半個月前吧。你拍的照片我其實一直在看?！毖圆蓲艘粔K酒精口味的巧克力放進(jìn)嘴里，“最近你似乎迷戀上了抓拍，對于構(gòu)圖和色彩開始變得草率。這有點偷懶。”

謝明朗心想此人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完美主義者。他聳聳肩：“我在照人，沒有人是完美的，我更寧愿去記錄真實的情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