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姓張的到底是什么人?你過去不是很喜歡他嗎?怎么他對你那么狠?”我問。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他是打進來臥底的,還是投敵叛變的。他想通過我打開一個缺口,但是我自己是新進來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剛想通知幾個和我有聯(lián)系的人,就被抓起來了。可是我確實什么都不知道?。《椅野职值娜耸玛P(guān)系可以通到南京方面,他們看我身上實在沒有什么油水,只好把我放了。這個姓張的遭到上面的訓斥,所以非要從我身上找出我與共產(chǎn)黨的線索不可。愚謙,如果不是在公園亭子里偶然遇到你,我一定會被他們抓住,人證物證俱在,我不但小命沒有了,還會連累我的全家?!甭段饔酶兄x的眼光看著我。
一個不用化妝就可以上鏡演電影的大戶人家的小姐,竟然為了窮人不惜蹲監(jiān)獄。我有些不能理解:“露西,你為什么要干革命,不害怕嗎?”
“愚謙!在監(jiān)獄里待了幾個星期,我受到的教育太大了。監(jiān)獄里什么人都有,大學教授、記者、工人和農(nóng)民。我從他們那里學到了做人的道理。為了理想,為了改造這個腐朽的社會,犧牲自己的生命也是值得的?!?/p>
我聽得熱血沸騰。這些革命的語言,好像以前從父親的口中聽到過。而現(xiàn)在,露西也能說出來,我感到慚愧,我的確不如露西,配不上露西。我突然明白了,為什么露西說我還是個孩子。
母親拉著露西的手,叮嚀道:“露西,你是個好孩子。參加這種社會斗爭是復雜和艱巨的,一不小心就會有生命危險。一個人沒有了生命,還能為國家做什么貢獻呢!目前國民黨在做最后的掙扎,他們什么事都會做出來的。特務既然懷疑你,可能還會暗中盯著你。千萬不要大意?!蹦赣H停頓一下又問:“你今晚住哪兒?”
“回家去,三輪車還在外面等著我。姐姐說,還是家里最安全,還沒有特務敢進我們的家門?!?/p>
“哥哥呢?”
“哥哥已經(jīng)離開了家,好像已經(jīng)到那邊去了?!?/p>
“到那邊去了”是個特別術(shù)語,只有通共產(chǎn)黨的人才這樣說。每當提起父親時,我也聽母親向親近的人說過:“他到那邊去了?!甭段饕徽f出這句話,我心里一喜,剛要接下去說,我的爸爸也在那邊,可是我發(fā)現(xiàn)母親給我使了一個眼色,我就打住了。
母親對露西說:“露西,你該回家了。這么晚在路上走,要特別小心。我們家也不安全,不然我就留你住下。你們兩個人記住,尤其是你,露西,這幾個月,什么事都不要做,回學校上課,集中精力學習,你只要露出一點兒蛛絲馬跡,不只是你會出事,還會連累一批人。你答應我,這兩個月不管誰和你聯(lián)系,都不要理他。國民黨的壽命快結(jié)束了?!?/p>
露西走了。我有一種預感,在短時間內(nèi),我不會再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