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娟看來，易中正不但玉樹臨風、工作細膩，其他方面也不錯。至少在易中正的協(xié)調(diào)下，她順利地成為經(jīng)典研究院的博士后。在接到入學通知后，她鼓足勇氣，約辛可大師見了一面。關于這一段，唐娟在書中寫得很煽情，哥認為如果不是唐娟刻意渲染，就是辛可大師表演得實在有些過了。

唐娟在書中寫道：

我忐忑不安地走進那間熟悉的辦公室，熟悉的辦公桌、熟悉的沙發(fā)、熟悉的飽經(jīng)滄桑的男人的臉。

他是我的老師，我的情人。曾在熟悉的辦公桌或者沙發(fā)上，他無數(shù)次擁有了我。但一切如煙火散去，我已經(jīng)屬于別的男人，熟悉了新的辦公桌、新的沙發(fā)、新的俊朗的面孔！

他靜靜地看著我，流下了眼淚。他曾說過，男人可以流血，但絕不流淚?？山裉焖鳒I了，為我！他的眼淚比熱血更讓我心碎。

我告訴他，之所以離開，不是因為他不好，他永遠是我的老師，男人中的男人。但另一個男人捕獲了我的靈魂，我不能自拔，只能離開。

我乞求他忘掉我，去找一個更愛他的女學生！他一言不發(fā)，只是搖著頭悲傷地抽泣。我確信他依然愛著我，但我已無法選擇，我的老師，我的寶貝！

我?guī)е鴰捉扑榈男碾x開了那間辦公室，沒有勇氣再看他一眼，我害怕他絕望的眼神把我融化！我已是易的女人，我走了！

至少有一點，哥認為唐娟是胡扯。她并沒有在辛可大師絕望的眼神中離開，而是在沙發(fā)上跟辛可大師最后茍且了一次。即便如唐娟所言，辛可大師曾潸然淚下，哥以為他更多是表演，不過是為了達到占了女人便宜還讓她心中有愧的目的。至于唐娟有沒有流淚，哥不得而知，但哥更傾向于她流了，女人總會在自編的劇情里享受肝腸寸斷的快感。

給易中正添亂的，還有曹老。董浩波給他打電話，告訴曹老最近身體情況很不好，約易中正和辛可大師一起去看看。聽醫(yī)生說，曹老來日無多。特別是給他出文集這件事，不能再耽誤了。

自上次去過曹家后，哥跟小黑成了朋友。本來哥想跟小白也搞搞關系，可他除了數(shù)腿上的毛，對別的毫無興趣，類似薩克齊只對二感興趣一樣。

辛可大師他們下班后約了在曹老樓下見面，然后一起上樓。小黑正在睡覺，小白依然在數(shù)腿上的毛。聽小黑說，小白最近有了重大變化，他開始換了另一條腿數(shù)。至于以前那條是否數(shù)清楚了，小白沒說，他也懶得問。

曹老的氣色看上去非常糟糕，連咳嗽的聲音都很微弱。這次他倒是沒有再說滾或者快滾，只是靜靜地躺著，默然無語。

董浩波把替曹老出文集的事說了個大概。他反復強調(diào)：現(xiàn)在連秋蟬、仇歡這些連繁體字都不認識的也出文集或者全集了，您是國學泰斗，再不出實在說不過去。其實為這件事他們多次找曹老談過。曹老大概有幾百萬字的作品依然躺在書柜里，未付梓出版。不是出版社不同意，他們?nèi)齻€已經(jīng)表示承擔所有的經(jīng)費，而是曹老不干。即便老太太為此勸過他好幾次，也于事無補。

曹老聽了，總算張開嘴：別人愛出什么是別人的事，跟我有什么關系？辛可大師趕緊道：可您的作品對國學特別是牛鬼蛇神學具有重要價值，如果不出版，將是學術界重大的損失！聽了這話，曹老突然坐了起來，指著他們?nèi)齻€大聲道：出了有什么用？你們會讀嗎？連你們都不讀，何必多此一舉！我不反對你們?nèi)赍X做官，可你們也別勉強我！有一天我死了，如果世道干凈點了，你們可以出，如果還是這么臟，那就火其書、人其人 ，也沒什么了不起，滾！說完便大聲地咳嗽，單薄的身體因激動而劇烈顫抖。

曹老祭出滾字，辛可大師和易中正也很知趣，按照慣例，坐回屬于他們倆的小板凳，長吁短嘆。易中正抱怨道：曹老不會是瘋了吧，掏錢給他出文集，他還這樣，狗咬呂……辛可大師打斷他的話，勸他別抱怨了。

其實在跟小黑的聊天中，哥知道曹老并非如他表現(xiàn)得那么冷漠。小黑說：這老東西看著一根筋，其實就是根面條。據(jù)小黑講，就連辛可大師他們?nèi)齻€的生日，老頭也記得很清楚。每逢他們的生日，老頭都會買個小蛋糕，上面寫個小卡片，并破例跟老太太喝上一杯。特別是辛可大師的生日，老頭還會讓老太太多準備一套餐具，一邊喝酒，一邊給老太太嘮叨辛可大師過去的瑣事，就連辛可大師第一次到他家，鞋上有個洞，他也記憶猶新。盡管每年講的內(nèi)容大致雷同，但兩人依然很激動，特別是這幾年，大概是覺著日子不多了，每每都會老淚縱橫。

據(jù)小黑講，曹老一直珍藏著辛可大師他們?nèi)齻€寫的作業(yè)，主要是論文的手稿，整整齊齊放在書房的抽屜里。小黑說，他經(jīng)常見曹老把那些作業(yè)拿出來，戴著老花鏡認真地翻閱，并改正其中的錯誤。有時候看到讓自己滿意的段落，還會欣慰地笑一笑。小黑開玩笑說，老頭在這方面跟小白一樣變態(tài)，每次看見這些段落，他都會笑，就像從未見過一樣。最讓哥感動的是，曹老始終把一張舊照片放在上衣口袋里，整整幾十年。那張照片哥后來見過，是曹老師徒四人在西山梁啟超墓前照的，時間久了，畫面有些模糊。哥問小黑，既然這樣，曹老為何不放大一張掛在墻上？小黑聽了笑道：如果那樣做，就不是曹老頭了，這個問題跟小白為什么要天天數(shù)腿上的毛一樣可笑！

因為易中正太忙，那天他們沒有在曹老家逗留太久。后來聽小黑說，他們?nèi)齻€離開后，曹老躺在床上淚如雨下，久久不能平靜。小黑認為，老頭大概心里明白，自己的日子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