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星期日。夜，22點22分。

十八歲的丁紫把晚餐嘔吐在地上，少年適時地遞過幾張餐巾紙。她慌張地擦了擦嘴，不敢再把手機對準(zhǔn)電梯口——那里趴著一個死去的女人——嚴格來說，是半個女人，她的下半截已隨著電梯下到底樓。

未來夢大廈，五樓。

黑暗空曠的商場走廊猶如墓道，樓上樓下此起彼伏的尖叫與呼救聲同時傳遍五樓中庭。丁紫把手機往另一邊照去，顯露出一排大型游藝機，是“湯米熊歡樂世界”，釣魚機、跳舞機、賽車機……想起幾個月前的圣誕夜，陪海美一起來瘋玩。

丁紫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fā)，尷尬地扭過頭去，不想被少年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顯然，海美不可能在這里，更不指望她會從四樓跑上五樓來找自己。

“我要往樓下去！”她找到最近的逃生通道，少年搶先走在前面，確認樓梯深處沒有危險。

丁紫突然問：“你是誰？”

“別問我是誰！”少年冷冷地回答一句。

她有了些挫敗感，便把語氣放得更溫柔些：“那我該怎么叫你呢？”

由著丁紫的手機光束穿過他覆蓋雙眼的濃密黑發(fā)，照亮一雙早熟的瞳孔，他輕輕吐出兩個字：“小光?！?/p>

“哎？”

“你就叫我小光好了。”

“小光？這個名字不錯，我喜歡?！?/p>

這樣的直白讓少年產(chǎn)生幾分羞怯，他徑直推開沉重的安全門，來到商場四樓的走廊。

“你從哪里來的？”丁紫不想把他放走，怕他混入逃難的人群中，就像一滴水掉進大海，轉(zhuǎn)眼就找不到了。

“我不知道?！?/p>

“你不知道你是從哪里來的？”

面對她喋喋不休的追問，少年驟然回頭，黑暗中射出狼似的目光：“不要問得太多！”

她害怕地后退兩步：“我讓你感到討厭了？”

“沒有?！?/p>

“那你能帶著我逃出去嗎？”

“不，我們逃不出去了?！?/p>

“你說什么？我們逃不出去了？”

他不再說第二遍，卻讓前面那句話更為沉重，像石頭砸傷了丁紫的心臟。他不像是急著要逃出去的樣子，而是在四樓商場柜臺間游蕩，用手機掃射各個角落，像在搜索可能被困住或受傷的人。她跟著少年一路走著，高喊海美的名字，期望她在四樓等待自己。

逛到樓層另一頭，跨過滿地的碎玻璃和倒下的柜臺，看到地上躺著一個女人——臉朝下趴在地上，穿著一件淑女裝，從體形和發(fā)型來看都很年輕。不過，她的背后插著一大片玻璃，鮮血把整件衣服染紅，十之八九已沒命。

丁紫顫抖著奔過去，顧不得會看到什么可怕景象，大膽地把倒地的女子翻過來，用手機照亮對方的臉。她卻閉起了眼睛，不敢看高中最要好的同學(xué)的臉，不敢看可能是自己唯一朋友的眼睛——如果還睜著的話。

忽然，她聽到有人在耳邊說：“她不是你的朋友?！?/p>

小光的聲音。他呼出的溫?zé)岬臍饬饔|碰她的耳鬢，從耳根傳到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