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溫公爵的女兒當(dāng)先掀帳而入，梅拉雅緊隨其后，簡妮·法曼拖在末尾，在前兩個女孩身后躲躲藏藏，她一貫如此。

帳篷里充斥著各種氣味：肉桂、豆蔻、紅胡椒、白胡椒與黑胡椒，杏仁奶和洋蔥，丁香、檸檬香草與珍貴的藏紅花，以及更稀罕的異國香料。僅有的光明來自于一只做成石蜥頭形狀的鐵火盆，它放射出陰暗的綠光，顯得帳篷壁更加冰冷、死寂而腐朽。現(xiàn)實中也是這樣嗎？瑟曦記不得了。

女巫倒和現(xiàn)實中一樣沉睡于酣夢之中。別理她，太后想尖叫，你們這幫小白癡，不要喚醒沉睡的女巫。但她沒有舌頭，只能眼睜睜看著十歲的女孩掀開兜帽，朝巫婆的床鋪踢了一腳，叫道：“起來，我們想知道自己的未來?！?/p>

“蛤蟆”巫姬睜開雙眼，簡妮·法曼發(fā)出一聲恐懼的尖叫，逃了出去，頭也不回地沖進(jìn)夜色之中。噢，肥胖、愚蠢、溫順的小簡妮，臉如面餅，身似圓桶，看到影子就害怕。然而她卻是最明智的，不是嗎？簡妮至今仍好端端活在仙女島，她下嫁給她領(lǐng)主哥哥麾下的一名封臣，生了十幾個孩子。

老婦人有雙黃色的眼睛，沉淀其中的是難以言喻的邪氣。蘭尼斯港內(nèi)傳說，當(dāng)她丈夫用一袋香料把她從東方買來時，她是多么年輕美貌，然而歲月和邪術(shù)摧殘了她的身體，如今她變得矮小、粗胖、皮膚疙疙瘩瘩，還有一對猶如綠鵝卵石般的丑陋下巴。她牙齒掉光了，雙乳垂到膝上，稍稍靠近，便能嗅到病疾的味道，當(dāng)她開口說話時，噴出的臭氣怪異而濃烈?！皾L！”她嘶啞地朝女孩們低吼。

“我們?yōu)轭A(yù)言而來，”年輕的瑟曦告訴她。

“滾！”老婦人再度嘶吼。

“聽說你能預(yù)見未來?！泵防诺溃拔覀冎幌胫雷约簩淼恼煞蚴钦l?！?/p>

“滾！”老婦人第三次吼道。

聽聽她的話。太后快哭出來了。你還可以逃。逃啊，小白癡！

十歲的金發(fā)女孩把手放到背后。“給我們預(yù)言，否則我讓我父親大人以輕侮之罪狠狠鞭打你?！?/p>

“求求你，”梅拉雅哀告，“講講未來吧，我們馬上離開。”

“很多來這里的人并沒有未來，”巫姬用駭人的深沉嗓音說，她把長袍掃下肩膀，招呼女孩們靠近，“來，不愿走就來吧，傻瓜們。來，來，讓我嘗嘗鮮血的滋味?！?/p>

梅拉雅臉色刷白，瑟曦卻不為所動。獅子何懼蛤蟆，尤其是又老又丑的癩蛤蟆。她可以拒絕，她可以逃跑，她可以不再回頭，但她所做的卻是接過巫姬的匕首，用這扭曲的鐵器劃破拇指，接著又割了梅拉雅的指頭。

在陰郁的綠帳篷內(nèi)，鮮血的顏色也隨之成為暗紅。看到血，巫姬無牙的嘴巴顫抖起來?！皝恚彼吐曊f，“伸過來?！鄙厣斐鍪?，讓老巫婆吸吮血液，對方的牙齦竟如新生嬰兒般柔軟。太后還記得那張嘴里古怪的寒氣。

“你可以問三個問題，”老巫婆吸完那滴血，便道，“但你決不會喜歡我的答案。是問，還是滾，隨你挑?！?/p>

走啊，太后心想，別問了，走啊。但夢中的女孩不會恐懼。

“我什么時候嫁給王子？”她問。

“永遠(yuǎn)都不會。你會嫁給國王。”

黃金鬈發(fā)下，女孩的臉因迷惑而皺成一團。后來的若干年里，她一直以為這句話是指她在雷加王子的父親伊里斯去世之前不會嫁給他?！拔視蔀橥鹾螅瑢Π?？”年輕的她問。

“是的，”巫姬的黃眼睛里閃爍著惡毒的光芒，“來日你將母儀天下……直到另一位女人的到來，比你年輕也比你美麗，她會推翻你，并奪走所有你珍愛的東西?！?/p>

女孩臉上怒氣浮現(xiàn)：“她要敢來，我就讓我弟弟宰了她！”天真任性的孩子啊，她不肯就此罷休，她非要問出最后一個問題，非要瞥到自己的未來?！拔液蛧鯐泻⒆訂幔俊彼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