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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然遠(yuǎn)寄——論陶淵明飲酒(3)

澄明之境——陶淵明新論 作者:戴建業(yè)


由此可見,酒并不是陶淵明作為“逃避……”的工具,而是關(guān)涉到詩人的生命存在本身。他在《飲酒二十首》之十四中說:“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本茖τ谒降拙哂惺裁礃拥摹吧钗丁蹦??陶淵明所打交道的世界,儒家思想完全失去了理論的活力,名教早已蛻化為一具僵硬的軀殼?,F(xiàn)實世界分崩離析,精神世界也裂為深淵,造成政治的腐敗黑暗和倫理價值的真空,社會失去了為人們普遍認(rèn)同的行為準(zhǔn)則,個體也難以找到作為自己安身立命的根基,這樣,個人脫離了社會的有機(jī)體而成為獨立的精神個體。對于這樣的個體來說,除了自己的生命是屬于自己的以外,現(xiàn)實中的一切都是異在的。于是,對自己生命的依戀和珍視就上升為一種普遍的時代情感。對存在根基的追尋、對生命意義的關(guān)注和對生命有限性的焦慮就變得格外急切而深沉,但一時又沒有任何東西能滿足人們的這些精神渴求,能解脫人們心靈的困擾。在這種時代的精神氛圍中,酒由于其自身的特性而成了許多魏晉人解脫精神苦悶的麻醉劑。同樣,酒也成了陶淵明精神渴求的替代品,悲劇性地成了他個體存在沒有根基的根基,是人生無謂的“有謂”,是有限生命的永恒??傊?,酒成了他個體生命存在的本體論。

魏晉醉客如劉伶輩,雖然飲酒的動因與陶淵明大體相同——以飲酒“漸近自然”,以飲酒找回生命的真性,但他們在酒中所達(dá)到的境界卻與陶淵明判然有別。酒使陶淵明生命存在的本真性得以澄明,卻反而遮蔽了劉伶輩的本真存在;酒對于劉伶輩來說仍然是外在的,但酒與陶淵明的生命構(gòu)成了本體論的關(guān)聯(lián)。

無怪乎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是陶淵明首先讓自己的詩與酒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也無怪乎人們說:“千古飲酒人,安得不讓淵明獨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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