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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拖宅的縫紉機照例嗒嗒嗒地運轉,卻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像一頭野獸無拘地奔跑和呼嘯。家里沒人曉得順哥出了事,只有媽爹察覺到秋收多日沒來,而且順哥看看消瘦。媽爹問過順哥,順哥謊稱秋收最近身體不好。但媽爹也只察覺了一半,另一半恰恰是秋收每天仍然在“來”——那些拿著布料結伴來、站在屋山頭敲窗戶的鎮(zhèn)上人都說,是葉姑娘介紹的呢!順哥便難過地搖頭,倒是為秋收的備考著急,心里嘀咕:考就考唄,心無二用!
不久,葉春梅也一連幾天不來了。三美出工回來告訴順哥,聽說春梅姐跟鄰灣的一個大姑娘打架受了傷。順哥想起葉春梅在衛(wèi)生院墻外的河邊跟秋收談過的那些話,有些明白,就去街上買了兩瓶水果罐頭,匆匆向紅旗三隊歪去。到了葉春梅家,葉春梅的婆婆朝房門口挑嘴,順哥進到房里。葉春梅頭上纏著白紗布,斜躺在大木床上;她的男人大隊民兵連長別必才蔫坐在床邊,黑圓黑圓的,一副認罪態(tài)度良好的樣子。葉春梅見到順哥眼睛一亮,說我就知道老同學會來的。別連長跟順哥點頭,出門去倒水。順哥這時便問:贏了還是輸了?葉春梅笑著使眼色,小聲說:贏了!又敲敲額頭:假的,只有一點抓印呢。順哥也笑,向門外指了指。葉春梅說:這回寫了悔過書,應該是誠懇的。別連長端著一杯水進來,遞給順哥,順哥接過杯子,笑說:別連長,是誰敢欺負您郎的夫人?要是您郎不便出面,我可以替您郎走一趟的——您郎不要小看我,三個小伙子不拿槍,也不一定是我的對手。別連長稀開田字臉來笑笑,說: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從葉春梅家回來的路上,順哥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今后秋收上了大學,就剩葉春梅一根攬活的獨苗,萬一哪天葉春梅真有個災病,業(yè)務怎么接上?
1979年的春節(jié)過完了,秋收還沒有到順哥家來,家里人誰都不敢提及“秋收”二字。不久,順哥收到半文的來信,談到省會江城的小商品市場,說他親自考察過,的確如報上所講的“對外開放看深圳,對內搞活看江正街”——外面的市場真大,望順哥速往江城看看!順哥去了一趟回來,在堂屋里召開家庭會議宣布:他將去江城江正街開店,兩臺縫紉機他帶去一臺,留一臺在家里。家里暫時不對外接活,三美稱病不再出工,專門在家按統(tǒng)一的規(guī)格、型號做胸罩,做好了,分類打包,寫上型號和數量,等他回家來取。一家人望著順哥,聽他交代,覺得他是要上山打游擊。媽爹坐在磨架上,呃呃地哭起來。
第二天,大和三美送順哥去車站,順哥不要他們陪著等車,催他們趕快去供銷社買布料。車還沒有來,順哥向五星中學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