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子將手中的包裹往店里一扔，就匆匆跑開了，由于我的視線被窗簾擋住，所以包裹砸碎玻璃落在地上的情景，并沒有看清楚。只聽見李志民大喊一聲：“是炸彈，快走！”說完他撲向袁文道，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我只覺得有一道白色的、炫目的亮光閃過，緊跟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了過來。強烈的熱浪把我沖到對面的墻角，又從臉頰和腹部掠過。

我靜靜地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望著天花板，耳膜里好似有一個大錘在敲打一樣，嗡嗡直響，空氣中回蕩著爆炸的余音。

我扶著墻站起來，頭暈腦漲，眼花繚亂。一片片浸著血跡的衣服碎片和一連串令人恐懼的肢體，在我四周散落下來，混合在一起的還有飯菜和桌椅的碎渣。到處是男女慘叫聲、哭泣聲和玻璃破碎稀里嘩啦的刺耳聲。一片烏黑的煙霧在屋內(nèi)彌漫。我蒙蒙眬眬地看著煙霧，緩緩地升起，然后漸漸飄散。

一股鮮血從我的額頭流了下來。我抹了一把，整個屋子都是紅色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炸藥怪味，木具燒焦的糊味以及人肉燒焦氣味。七八個留學生躺在血泊中，墻壁上、天花板、桌椅上到處都留著斑斑血跡。

“瞎子……瞎子……你在哪兒？”我急切地問。

“黃……先……生！”我順著聲音跑到一張桌子下，看見李志民伏在地上，渾身是血。他翻了個身，袁文道不停地傻笑，嘴里結結巴巴地說：“TNT……T……N……T！”

李志民住的公寓坐落在離餐館不遠的貝爾蒙社區(qū)。房屋很簡陋。屋子正中的神龕上，既有中國的關公也有外國的圣母像。一旁的墻壁上，裱著一幅漢字，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義薄云天”四個字，落款是一個名叫關義山的中國人。另一邊的墻上掛著很多相框，有李志民小時候在世界各地的留影，還有他學習中國武術時的照片。桌子上，我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疊《救國時報》。

《救國時報》是中共黨員吳玉章等同志，于1935年在法國巴黎出版的中文報紙，讀者以海外華人為主，發(fā)行范圍有43個國家之多。

李志民朝圣像畫了個十字，又替關公像上了香，他笑著對我說：“我有兩個神靈保佑，一個中國的，一個法國的。”他見我注視著一個舞獅用的獅子頭，說：“每到春節(jié)時，我就帶著它到街口舞獅，就像這樣……”李志民邁開馬步，嘿嘿哈哈地做了幾個舞獅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