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吉的“趙記”洗衣鋪開在科隆市區(qū)華人聚居的地方。鋪面不大，進(jìn)門就是招待客人的柜臺，神龕里供著關(guān)公和財神，里面是洗衣服和燙衣服的工作間。

我走進(jìn)洗衣鋪，看見一個中年男子正坐在柜臺里寫賬本，他看到我進(jìn)來，笑著用德語問：“先生，有什么可以效勞的嗎？”

“您是趙元吉先生？”

“對，鄙人正是趙元吉，請問閣下是哪一位？”

“萬里長城萬里長，齊心合力保家鄉(xiāng)?！?/p>

趙元吉愣了一下，趕緊回復(fù)道：“撥開烏云晴天日，山高水長見牛羊。您就是黃仲泰先生吧，請里面說話！”趙元吉面帶喜色，將我讓進(jìn)了內(nèi)屋。

趙元吉低聲問：“黃先生，是不是袁文道出事了？”

我點點頭，將袁文道的近況告訴了他，并請求他給予幫助，用非常規(guī)的手段將袁文道從杜伊斯堡精神病院里解救出來。

趙元吉面帶窘色地沉默不語了。

“趙先生，有困難？”我急切地問。

趙元吉仰頭長嘆一聲：“難啊！我們名為特工，實際上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門外漢。不是餐館的廚師跑堂，就是報童和苦力，哪有能耐去救人啊。彭先生沒給你說過？”

見我驚訝萬分，趙元吉苦笑一下：“彭四維所謂的必要幫助是提供住宿和飲食，外加打探消息，真的救人還要你自己想辦法。彭四維是個好面子的人，軍統(tǒng)人人都知道，看來他又在外面吹牛皮了?！?/p>

我真是哭笑不得。這個在錢家源家中打包票的彭四維，說的全是不切實際的牛皮話，害得我現(xiàn)在進(jìn)退兩難。

我問：“趙先生，難道一丁點辦法都沒有了？”

趙元吉在屋內(nèi)踱步尋思了一會兒，說：“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需要這個?！彼蛭易隽艘粋€數(shù)錢的動作。

看來錢家源給我的那張支票該派上用場了，我說：“錢不是問題，需要多少您開個價，只要能把人救出來?！?/p>

趙元吉說：“就一千馬克吧，我叫人幫你將袁文道救出來，并安排你們出境。”

“那您找的是什么人呢？”

“當(dāng)?shù)厍鄮偷娜耍际侵袊?。?/p>

“可靠不？”

“放心，我侄子汪家昌就是這片的青幫頭兒。這小子雖然不務(wù)正業(yè)，但也是中國人，應(yīng)該沒問題，何況有錢拿。”

趙元吉讓我去銀行取錢，而他則去找汪家昌，我們約定晚上見面。

晚上八點正，夜幕降臨，街上的房子大多數(shù)關(guān)閉了大門，人們早早就寢了。雖然每條街都有幾盞路燈，但光線昏暗，讓彎彎曲曲的街道變得陰森凄涼，好像沒人居住一樣。萬籟俱寂，只有教堂的鐘不時為那些過世的虔誠教徒的在天之靈發(fā)出聲聲哀鳴。

我?guī)еF(xiàn)金再次來到了“趙記”洗衣店，看見七八個陌生的華人游蕩在店鋪四周，他們低頭抽著煙，神情緊張地注視著四周，當(dāng)我出現(xiàn)在他們視線內(nèi)時，每一個人都顯得很興奮。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我推開店鋪大門，并沒有看見趙元吉，而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這人個頭不高，獐頭鼠目，梳著分頭，身穿一件普拉達(dá)花格西裝。他笑著迎上來，說：“您就是黃先生吧，等你很久了，我是汪家昌，趙元吉的侄子?！?/p>

我問：“趙先生呢？”

“我叔叔下午有點傷風(fēng)感冒，去看醫(yī)生啦，人老了就是這樣。他叮囑我晚上和您見面，替您辦妥那件事。”汪家昌一邊說著，一邊急著把我往里屋拉。

我忐忑不安地跟著汪家昌走進(jìn)里屋，他轉(zhuǎn)身問：“黃先生，錢帶來了嗎？”

我將裝著現(xiàn)金的信封向汪家昌晃了晃。他剛要伸手接，我又把錢揣進(jìn)衣兜里，問：“你打算如何辦這事？”

汪家昌替我倒了杯茶，笑著說：“黃先生，這年頭辦什么事都講錢。國內(nèi)如此，國外也一樣，這洋鬼子也喜好錢。這樣吧，您再出一萬馬克，我保證給您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p>

“一萬馬克？”我感覺被人欺騙了，“汪家昌，我不和你談了，快叫你叔叔來，要說錢也和他說?！?/p>

“黃先生，這點錢對您們算得了什么？”汪家昌的語氣變得尖酸刻薄，毫無友善，“您信不信，日本領(lǐng)事館的人出2萬馬克，讓我殺了您。他娘的，我神經(jīng)病?。「蛇@種不仁不義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