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八爺邊小心摸索，邊笑道：“誰叫你老夫少妻呢？又當(dāng)你女人，又當(dāng)你丫頭，疼還疼不過來，還舍得罵？”

“誰說不是呢？”豁子笑道，“這婆娘，是慣壞了。我也正尋個茬兒呢，尋著了，砸碎她的骨頭?！闭f著，認(rèn)真望一眼女人。

女人笑道：“喲，誰砸誰還難說呢。人不是說少妻是老夫的剮骨刀嗎？等哪天，惹惱了我，把你剮成個干骨架子，一屁股壓成餅子，扔了喂狼?！?/p>

“聽，上老子的頭哩。”豁子笑道，“女人們，能給好心，不能給好臉，給個好臉，上頭上臉哩?！?/p>

“誰在乎好心呢？”女人吃吃笑道，“我只在乎好臉。人說，女人愛好聽的，男人愛好看的。我卻相反，我愛好看的。我想問你要張好臉，可你有嗎？”

“聽，聽，這不要臉的?！被碜有α?，“你再說，我拿把刀子在你臉上畫幾棵樹，看你還嫌我不？”

話音沒落，卻聽得孟八爺說：“著，成了?！惫?，一股帶泡沫的氣順皮管噴出，發(fā)出滋滋聲。放一陣，孟八爺又捏了管子?！皻獠荒芊盘?，太快了，牛也受不了?！彼竽螅欧?，牛肚子就癟了。

孟八爺抽了管子，笑道：“也幸好，遇了我，不然，牛死定了。以前不知這法兒時，村里死的牛不知有多少。獸醫(yī)也沒法子，為啥？來不及啊，等獸醫(yī)的法兒生效了，牛早脹死了。”

紅臉一臉感激，嘴里卻說：“這老崽，神了。嘿，他除了沒操駱駝的本事，啥都會?！?/p>

“胡說！”孟八爺笑了，“老子也能操駱駝呢?！?/p>

女人吃吃笑了。

那狼，果然來了。

老山狗喉間咕嚕嚕著，它先發(fā)現(xiàn)了狼。猛子撫撫狗頭，叫它安靜。月光下飄的幾星黑點就跳入眼了。按孟八爺?shù)脑偃?，他只往槍里裝了火藥，沒裝鐵砂。這樣，那槍跟燒火棍差不多，除能噴些火唬狼外，無絲毫殺傷力了。

孟八爺睡在豁子屋里，一來，黃二的窩鋪小，夾了猛子，已顯局促；二來，分在兩處，也好照應(yīng)。猛子則和紅臉們“貓”在一起，在朦朧的睡意和羊圈獨有的臭味中，等那可能來復(fù)仇的狼。

據(jù)說，狼是屠夫投胎的，報復(fù)是它的天性。前世里，誰欠了屠夫的。今世里，他就變成狼來索債。今世里你若欠了，狼也不會放過你，它會在幽暗的夜里，凝了綠眼，尋那下口時機。

這不，它來了?？磥恚翘住百u姓”把戲，并沒瞞過狼去。狼并沒到百里外的洪祥鄉(xiāng)陳兒溝去討債。

月牙兒雖不大，但那光，足以叫人看清沙洼里移動的物體。猛子骨子里不怕狼。前夜，剛打死狼娃時，他有些緊張，覺得真闖禍了。但一想到自家“駝王”身上被吊死的狼后，就怨黃二們：“小驢娃放屁自失驚”。

夜很靜。剛?cè)胍箷r，落了幾點雨，很快就晴透了。老天也是個溜溝子，肥筵上貼膘，瘦骨上刮肉。該下雨的地方，盡放干屁。不該下雨的地方，卻叫你澇個不停。晴透了的天上，有被雨洗過后格外亮了的月牙兒。那月兒，比剛進(jìn)沙漠時又小了許多。但因了小，似乎更賊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