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孟八爺說，“上回，聽城里來的說，沙窩里啥都少不得，狐子少了，老鼠就多了，到處打洞，把草皮啥的弄壞了。一刮風(fēng)，嘿，天不黃才怪呢。狼更少不得，一少，那黃羊啥的，就鬧嚷嚷到處都是，把草呀樹呀吃個(gè)精光。風(fēng)一起，沙就忽喇喇流來，埋房子，壓莊稼，把人趕得沒地方蹲了?！秉S二哭喪了臉，“難道，眼睜睜望著它咂死羊不成？這可是幾十家的羊呢。一咂死，我可活不成了。”

“不會(huì)?！泵习藸斪焐蟿糯?，心里也嘀咕：要是狼真來報(bào)復(fù)，倒也麻達(dá)。

依他以往的脾氣，巴不得狼上門鬧呢？上一個(gè)，乓，一槍；上兩個(gè)，乓乓，兩槍，弄幾張狼皮褥子。那玩藝兒隔潮，冬天里，最是曖和?，F(xiàn)在，不成哩，他明白了那黃風(fēng)黑風(fēng)，跟他乓乓的槍聲有關(guān)哩。國家保了，自有保的理由，就說：“黃二，那砒霜，真撒不得。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惹惱了狼群，怕連個(gè)羊毛也見不著了。再說，要沒了狼，起了瘟疫，真沒法治呢?！?/p>

“這倒是?！秉S二說。他也知道，一鬧瘟疫，牲口就一群群地死，藥物啥的，不頂用。先人們就宰牲，上表，向土地爺禱告。土地爺就派他的狗去攆瘟神。那一群一群的狼便在曠野里長嚎了，瘆怪怪地嚎上幾天，瘟疫就沒了。怪就是怪。

孟八爺雖沒事似地笑，心里卻在嘀咕：要是狼真來報(bào)復(fù)，咋辦？

回到豁子房里，女人已做好了清湯羊肉。孟八爺和猛子各吃了兩大碗?！俺悦涝樟?。”孟八爺抹抹嘴，扔了碗，取了槍，邊裝火藥，邊對(duì)猛子說：“再不能守株待兔了。今日個(gè)，到別處轉(zhuǎn)轉(zhuǎn)。”猛子胡亂哼兩聲。外邊有人喊豁子，豁子就牽駱駝，拿桶，去了井上。不一會(huì)兒，那轱轆吱吱響了，響了一陣，嘩，一桶水倒槽里了。

女人把碗收了，放進(jìn)水盆，問孟八爺，問：“你們是不是找那幾個(gè)打狐子的？”猛子吃驚地問：“你咋知道？”女人撇撇嘴，“剛來時(shí)，你不是打聽過嗎？那些人，怕是早離開沙窩了。”“為啥？”“你想，附近就這口井。他們沒駱駝馱水的話，兩天都熬不過去。”

猛子望望孟八爺，說：“幸好。那玩藝雜音大，要真叫了人來，又是個(gè)蒼蠅攆屁。”

“叫啥人？”女人問。

孟八爺笑道：“他岳父。想買幾張狐皮哩，叫我們打聽。誰有了，給他通個(gè)信兒?！?/p>

女人笑道：“他不是說沒媳婦嘛？”

“媳婦是沒有。”孟八爺笑道，“可岳父有。有了岳父，才能養(yǎng)下女兒。養(yǎng)了女兒，才能給他當(dāng)媳婦?！?/p>

女人猜出他們有事兒瞞著她，就笑道：“不問了，你們干啥干啥去?！庇终f：“近處，再?zèng)]補(bǔ)水的地方，除了上鹽池，那兒有個(gè)水窖。他們?nèi)魶]離開沙窩，便去那兒了?！?/p>

“愿去哪兒去哪兒，管我們啥事？”孟八爺笑道。

“你們口袋里賣貓哩，演啥戲？”女人笑了。

孟八爺朝猛子眨眨眼，“走呀，憋了一早晨，該松活一下眼睛了。順便，弄個(gè)兔子。”說著，不顧女人鬼鬼的笑，出了門，“吆吆”幾聲，將老山狗也喊了來，二人一狗，上了沙丘。見那死狼娃，仍在沙丘上，四面并無狼爪印，知那狼們，已被槍聲嚇破膽，逃之夭夭了。猛子撈過狼崽，到陰洼里，刨開沙子，埋了，說：“夜里，先把這皮剝了?！庇衷谏成先雠菽颍?dāng)個(gè)記號(h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