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馮家堂兄弟是前進中學(xué)知名人物，老大身高體闊、腰粗腚肥、一身黑膘肉，人稱馮胖子；老二身材瘦小、尖嘴猴腮，被喚作瘦猴。弟兄倆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干了許多齷齪事。用時下話講：這對難兄難弟從小就正能量全無，負能量驚人。

駐地部隊有個文工團，團里有一群俊俏女兵，一個個白白臉，細細腰，長長腿，走路像是水上漂，是男人們的夢中仙女。部隊文藝宣傳極受歡迎，經(jīng)常應(yīng)邀到周圍廠礦演出，每次觀眾都是人山人海，節(jié)目好壞暫且不論，英姿颯爽的女兵們絕對養(yǎng)眼。演出很累，累了就會出汗，出汗就得沖澡。今晚同往常一樣，演出歸來的女兵們端上臉盆拿上毛巾香皂直奔澡堂。部隊澡堂子是五十年代仿蘇建筑，尖頂紅瓦下是兩面坡的木頭框架隔熱層。女兵們脫了衣服，露出雪白乳胸和柳腰豐臀，正在淋浴噴頭下沖得痛快，一個排隊等候的女兵忽然指著頂棚尖叫：“上面有動靜，好像藏著人！”女兵們頓時緊張起來，噴頭統(tǒng)統(tǒng)關(guān)掉，所有腦袋一起朝上望，盯了好一陣，脖子都酸了，卻再沒聽見任何動靜。

“神經(jīng)過敏！”

“耳朵有毛??！”

“耗子跑也大驚小怪！”

大家笑罵。那個女兵委屈地說：“人家明明聽見了嘛?！痹捯粑绰洌斏象E然響起噴嚏聲！隔著天花板也聽得清清楚楚。女兵們嚇壞了，發(fā)聲喊，爭先恐后地逃出淋浴室。保衛(wèi)干事接到報案，火速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攀上屋頂鉆進隔熱層，把灰頭土腦的難兄難弟揪了下來，小流氓書包里搜出螺絲刀、鉆頭、手電筒等作案工具，還有水壺和吃剩的半個饃。一幫軍嫂氣不過，一擁而上，你揪頭發(fā)，我扇耳光，將馮氏兄弟揍了個鼻青臉腫。兩個小流氓交代：他倆昨天晚上翻墻潛入女澡堂，在頂層埋伏了一天一夜，實在憋不住，各自在上面屙了泡屎。兩個小唐璜被移送派出所，屁股上挨了警察幾腳，又在置留室蹲了一宿，第二天被學(xué)校領(lǐng)回。消息傳開，馮氏堂兄弟一夜間成了名人，走哪都有人指指點點。馮家是城里老戶，古城繁衍七代，說起無人不曉。馮老爺子在西大街三鮮煮饃館掌勺，一輩子勤勤懇懇、謹小慎微，樹葉落下都怕砸破腦袋，膝下偏偏得了這倆無廉恥的寶貨，真真令人想不通！

馮家兄弟上初中那年，交院蓋宿舍樓挖地基，掘出一口清代黑漆柏木大棺材，外面雕刻著蝙蝠、松柏、仙鶴、葡萄等圖案，象征福壽祿與綿綿瓜瓞。文物局的人接到報告趕來，打開棺材，外面大紅錦被尚且完整，里面尸骸已化為朽骨?，F(xiàn)場清理完畢，取出陪葬物品，死者入土為安，換個地方重新掩埋。埋棺材的工人圖省事，挖個坑淺淺埋了。暴力橫行時代，街上流行腰系寬板帶，雙手戴護腕，黑色燈籠腿，腳下白色運動鞋，名頭叫得響的混混多是這身打扮。馮家兄弟想學(xué)街頭好漢，卻苦于囊中羞澀，看到棺材起了邪念。夜深人靜，弟兄倆悄悄潛入學(xué)院操場，重新挖出棺材，將兩床錦被取出，放在太陽底下暴曬，兩床棉胎拿到集市賣了，紅綢蘇繡被面洗凈晾干，纏著巷口奉幫老裁縫縫了兩條大紅板帶，各自系在腰間，耀武揚威地在人前走來走去。風(fēng)聲走漏，聽到的都嗤之以鼻：裹死人的東西也貪，這倆貨真腌臜！老裁縫曉得真相后，氣得操著吳語方言見人就罵：“馮家兩個小赤佬，棺材里拖出被頭，揭下被面拿到縫紉鋪，騙我說是自家的舊東西，讓我?guī)椭p板帶。死鬼入土還不得安生，真是造孽呀！老了，老了，害我老頭子觸霉頭，倒灶了。兩個小赤佬殺千刀，做這種下作事體，早晚要遭報應(yīng)！”丑聞傳到前進中學(xué)，馮家兄弟當天臭了街，全校師生對這倆寶貨的評價是：學(xué)習(xí)成績差一點，流氓習(xí)氣沾一點，小偷小摸有一點，厚顏無恥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