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一臉陰氣的吳炳湘便帶著一幫隨從,直闖北京外右五區(qū)警察署大院。
慌慌張張的署長奔出來迎接,還沒站穩(wěn),臉上就挨了吳炳湘重重的兩個耳刮子。
“我問你,陳獨秀在不在北京?”
署長目瞪口呆,講不出話來。
吳炳湘跺腳:“緊急集合。”
捂住臉龐的署長轉(zhuǎn)臉大呼:“緊急集合!”
警員集中之后,吳炳湘直接如此這般地布置了一番。他要求此番設(shè)伏擒拿陳獨秀,必得萬無一失,切勿打草驚蛇。于是五六個警察受命進屋脫去警服,換上各式小販的便裝。這些衣物,署里都是早先準備著的,派過好幾次用場了。
警察署長命令:“吆喝一聲!”
一個裝扮成小販的警察便拉長聲調(diào)喊:“切糕嘍!豌豆黃嘍!艾窩窩嘍!”另一個喊:“吃艾窩窩嘍!白糖桃仁芝麻餡兒嘍!又糯又軟嘍!又香又甜嘍!”又一個喊:“冰糖葫蘆!”
警察署長喝一聲:“行了!”
此時,從京漢鐵路返京的陳獨秀正擠出前門火車站,踩著嘎吱作響的積雪,揚手招呼馬車。一輛圍著棉圍子的單套馬車應(yīng)聲而至,棉圍子外面鑲著藍邊,掛著金黃色的流蘇,模樣挺漂亮。
“先生,這是新車,車價不漲!”
陳獨秀鉆入馬車。他吩咐車把式揮鞭緊走,以便及早返家。外出數(shù)日,家小安全如何,他其實心里也惦念得不行。
飄動著金黃色流蘇的單套馬車馬上跑了起來,蹄聲踏踏。陳獨秀撩開棉圍子看,街旁的屋頂和店鋪招牌上都是積雪,白花花地刺眼睛。
他不知道,就在此時,在他所居的箭桿胡同口,臉上挨過兩耳刮子的警察署長正在悄悄部署便衣警察的潛伏位置。
“四子,你在這兒!”警察署長說,“劉疙瘩,你到那個胡同口!別吆喝,一發(fā)現(xiàn)案犯回來,就堵上去!”
就在署長的布置接近完成的時候,一片蹄聲由遠而近地響起來。
漂亮的新馬車抖著流蘇,轉(zhuǎn)過彎來,一路擦過警察身邊,嘚嘚往前走。
坐在馬車里的陳獨秀瞇著眼,冥思默想,一時沒有注意到棉圍子外面有什么動靜,而那些特殊的小販們一時也沒有想到這輛跑過去的馬車,載著的就是他們的獵物。
陳獨秀打門的時候,警察還沒有發(fā)覺。開門的是兒子黑子,臉頰紅紅的,手上握著雪團子。
“爸爸!”
父親摟住了孩子。兒子把冰冷的小手伸到父親的脖子里,凍得陳獨秀咯咯咯笑。
警察們沒有聽見這番笑聲,但是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悄悄走進胡同,逼近了九號門院。
警察署長親自部署了一個最重要的伏崗,這個崗位就設(shè)在九號門院外。
“你就在這里,眼睛給我盯著兩邊?!彼麑σ粋€賣冰糖葫蘆的便衣說。
“是?!?/p>
“吆喝一聲?!?/p>
“冰糖葫蘆!”
吆喝的腔調(diào)還真是那么回事兒。
“行了。”署長說,“我走了,你們腦前腦后都給我多長幾顆眼珠子?!?/p>
署長舉步回署,覺得心里踏實不少,臉上的火辣之感頓然消失。布下如此嚴密的羅網(wǎng),不怕纏不住回京的陳獨秀。
舉著冰糖葫蘆的便衣一直在九號門院外站得筆直,而另一個穿黑制服的警察則準備敲門進屋,此人的任務(wù)是以日常檢查為名,向家屬刺探戶主的回京時間。
已經(jīng)回宅的陳獨秀絲毫不知門外的布局,他剛在火爐子旁換上一雙老棉鞋,便聽得黑子說:“爸爸,冰糖葫蘆。”
陳獨秀知道是門外那聲悠揚的叫賣勾起孩子的饞勁兒了,于是他又問喜子要不要,喜子也說要的。
高君曼為丈夫端過熱茶,說:“黑子,喜子,別纏爸爸,讓你爸喘口氣?!?/p>
陳獨秀興致勃勃說:“我去買,我去買,冰糖葫蘆嘛!”
他興沖沖地穿過院子,一拉開門就愣住了。
剛要敲門的警察,一見拉開宅門的陳獨秀,一時也愣了。兩人面對面地愣了好長一會兒。
“你是誰?”警察的腦筋轉(zhuǎn)不過彎來。
“我是誰你不認識?”陳獨秀沒好氣,“姓陳名獨秀?!?/p>
“你不是陳獨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