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一片騷動。這個提議太新鮮。

接著，便有許多鞋子舉起來了。再接著，更多的鞋子舉起來了。

絕大多數(shù)同學(xué)都舉起了鞋子。而且，絕大多數(shù)都是皮鞋，黑色的或者是棕色的。周恩來舉的是一雙黑皮鞋，幫沿上甚至有了一條細細的豁口。鄧穎超舉的是一雙淺棕色圓口皮鞋，幾乎全新，上個月母親才給買的。

李大釗說：“很好。我全看見了，八九成都是皮鞋。皮鞋，也就是洋鞋。中國原不產(chǎn)洋鞋，洋鞋都是從洋人那里舶來的。同學(xué)們，你們?nèi)绻X得中國人絕對不能走洋路，那又為什么個個都要穿洋鞋呢？”

許多聽眾聞言一愣。

“問得好！”有人回過神來，大聲喝彩。

李大釗清清嗓子，繼續(xù)說：“我們穿洋鞋，是因為覺得洋鞋牢固，便于走路。走什么路呢？大家在天津，在中國，肯定是走中國的路。由此可見，穿洋鞋，還是能走中國的路的。那么，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下這樣的決心，在中國的土路上，走出一條洋道來呢？依我看，應(yīng)該下此決心。馬克思主義的洋道，你們以為平坦嗎？并不平坦，并非一馬平川，并非開滿鮮花。這條洋道，說得透徹一點，是一條血路，殷紅的血路。什么血？工人的血！農(nóng)民的血！革命者的血！我們北方鄰邦俄國的工人和農(nóng)民們在驅(qū)趕沙皇的時候，他們的鞋面上，不都有血淌著嗎？你們一定讀過不少關(guān)于俄國的報章書刊，這種血，你們是可以想見的。所以，我說，穿洋鞋的同學(xué)們，你們一定不要聽不得洋主義，一定不要拒絕走洋路。不管什么主義，什么路，只要能為中國民眾謀到利益，能讓帝國主義滾蛋，能讓軍閥下臺，能讓窮苦百姓過上好日子，我們都要歡迎，且是鼓掌歡迎！”

“說得太好了，我們?yōu)槔钕壬@番話鼓掌！”馬駿如一匹烈馬一樣興奮地蹦起來，“我們就用這雙鞋鼓掌！”

他啪啪啪地打擊起手中的皮鞋來。

不少同學(xué)以皮鞋擊掌，啪啪聲一片。

鄧穎超喊：“你們這樣做，不禮貌吧？”

李大釗笑：“擊得好，擊得好！你們這么一敲，就讓我聽見了洋鼓聲！洋鼓一敲，就是隊伍開路了，就是士兵出發(fā)了！”

“對！”同學(xué)們齊聲喊。

“我希望天津南開的學(xué)生們，扎緊你們的鞋，好好走路！走一條好路！我所說的好路，就是馬克思主義之路！這是世界上最有希望的路！今天的演講人李大釗的大胡子，同學(xué)們很快就會忘記掉，但是，有一個人的大胡子，同學(xué)們千萬不要忘記，這個人就是馬克思！”

李大釗的有力的手，直指貼在棕色講臺上的一張小小的馬克思畫像。這張畫像是周恩來從一本書刊上精心地描下來的，面相描得不怎么樣，一把胡子倒描畫得很傳神。

全場又卷起一片熱烈的掌聲。這次是手的鼓掌，而不是“洋鼓”之聲。

周恩來兩眼放光，沖著鄧穎超的耳朵大聲說：“一號，我們這回請李先生，請得太對了！”

鄧穎超真喜歡周恩來這樣對她說話，于是拼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