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津火車站，陳延年把眼睛緊緊貼著車窗玻璃。他知道，火車要在天津站停半個鐘頭。

火車開始減速，噴出一團團白汽，緩緩駛?cè)胍淮笃ち覔u動著的標語紙旗和嘈雜之中。

陳延年離京南下。這一次坐火車，他揀著了一個靠窗的座位，比上京時蜷縮在人家腳邊強多了。

麇集在天津火車站進行宣傳鼓動的學生們一遍又一遍向旅客們呼喊口號，同時把墨汁淋漓的大標語往火車上貼。

陳延年聽清了學生們轟轟然的呼喊聲：“聲援北京同學！”“立即釋放陳獨秀先生！”這時候，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就濕了。

有學生把紅紅綠綠的傳單遞進車窗。

陳延年伸手接過，感動地說：“謝謝！”

這是一個身材瘦削面目英俊的青年學生，他分發(fā)的是《天津?qū)W生聯(lián)合會報》，一邊分一邊激昂地說：“諸位先生，我們要聯(lián)合起來，陳獨秀先生一天不釋放，我們一天不停止斗爭！”陳延年其時并不知道此人便是天津南開學校的學生、天津?qū)W生聯(lián)合會會刊的負責人周恩來。

“謝謝！”陳延年說。他看見這個年輕學生滿臉是汗。

周恩來大聲向他說：“先生，你該知道，陳獨秀先生是為國人的權(quán)利仗義執(zhí)言的，政府逮捕陳獨秀，其實就是逮捕我們每一個民眾！”

陳延年臉上慢慢地流下眼淚。

“我知道，”他說，“謝謝你的呼吁！”

周恩來握緊拳頭：“要團結(jié)！拳頭要握得緊。我們團結(jié)了，五指收緊了，拳頭硬了，有力量了，政府就不能不答應(yīng)我們的要求！”

汽笛響了，貼滿了標語的火車開始移動。

“對，對?！标愌幽甑难蹨I一直停不下來，像車輪一樣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周恩來目送著這個流淚的陌生人，很遠了還向他揮揮手。周恩來覺得這個小先生很有點同情心。

有個學生跑過來，拍拍周恩來的肩：“你不是還答應(yīng)人家排戲嗎？”

“什么？”

“排戲！”

糟了！周恩來記起來了，扭頭就跑出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