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原為即將出版的《我的街貓朋友》所寫。本書新版之際,特收入此篇新文,以饗讀者。(──編者注)
這是我陸續(xù)寫了半年的貓書《我的街貓朋友》的最終篇。
我遲遲延捱著不寫,自己清楚知道是害怕那文末句點所代表的曲終貓散,害怕那許許多多與我際遇或?qū)嵖上胂蟮慕重垈?,只因不及被寫到,就真如他們在這城市角落不為人知的真實處境般的被遺忘被淹沒了。
曾經(jīng)我在《獵人們》文中言及無可取舍公貓們與母貓們的情感表達方式(如確如刻板印象的,大公貓通常傻乎乎地在你腿上亮肚皮完全信賴地大睡;母貓們,就算鐘情于你,也不過在各個角落目不轉(zhuǎn)瞬地凝望你,謹慎地從不一次釋出所有情感和信任),這個不同在做了絕育手術(shù)之后更加明顯。我們屋中目前有貓十八只,屋外例行喂食照料的近四十只(全已絕育),是個可堪觀察的田野。
于是有此觀察:母貓們絕育后,對人族不時撿拾來的孤兒奶貓全無興趣,第一時間退避書架頂或墻頭(雖然《探索》頻道播過的紀錄片里野貓聚落的年輕母貓會幫忙撫育母親或親族所生的小弟小妹),母愛一點也不像傳說中是與生俱來的。
照顧小奶貓的責(zé)任于是落在人族……嗯,和公貓身上。
大公貓(當(dāng)然并非每一只)很快都能都愿意克服畏懼并逃離仔貓的機制(機制的設(shè)計是為了保護幼獸免于大手大腳粗魯輕疏的傷害吧),前往嗅嗅、探視,進而舔舐喵喊媽媽的小家伙,把屎把尿,夜晚與之共眠……這些記憶里媽媽曾經(jīng)對自己做過的事,乃至于人族在燙奶瓶、溫水、量舀小貓奶粉時,他皆一旁全程注視參與,以致有時我手邊另有事在忙時,真想拜托他們接手咧。
大公貓的照顧幼小,似乎是社會性的,是為了物種己群的延續(xù)壯大,他們甚有公德心地耐心教導(dǎo)小孤兒貓生存狩獵技能,帶他們四下游蕩認識周遭環(huán)境、獵食(蟑螂、蜥蜴、小鼠),接手原該貓媽媽做的所有事。他們的社會化甚至高度發(fā)展到與共居一屋頂下的人族,他會代表貓族老小與人族社交,發(fā)展出違背動物本能的復(fù)雜行為,例如乳乳與辛亥白爸爸。
先說乳乳,他原名乳牛,不用說是黑白花,這款貓?zhí)赜械穆斆?,早晚會有像多麗絲 ?萊辛為之特別寫的專書《貓語錄》。乳乳與姊姊小三花是二○○四年在里里的慈惠宮小廟前的水溝里發(fā)現(xiàn)的,起先以為是兩只溝鼠,因皆渾身癩病加油污泥,后來經(jīng)我們一整個月的投藥喂食,姊弟倆復(fù)原成健康美麗但仍膽小難近的貓。我曾在《只要愛情不要面包的貓》文中描記過小三花,她右眼被一大塊三角形黑毛覆蓋,蹲在金爐上等我喂食時像個神氣的獨眼海盜頭子,我永遠記得,“臨終時,光速閃離我視網(wǎng)膜的畫面,必定有這樣一幅?!?/p>
小三花不見后,我們決心在那農(nóng)歷年勢必廟前鞭炮大作前把乳乳抓回家。乳乳很快長成骨架身量偉岸的美男子,他愛上人族謝海盟,天天尾隨上三樓,三樓內(nèi)已有神經(jīng)質(zhì)貓三只不能再增加,進不了屋的乳乳只得在陽臺短墻上叫喚,他是超贊的男低音,又唇上一撇黑胡髭,我們總笑盟盟:“你的拉丁情人又唱情歌啦。”